馬芷瑤自幼便對制墨之術有着濃厚的興趣,常纏着家中長輩帶她拜訪制墨工匠,聆聽匠人們講述制墨的奧秘與訣竅,還曾有幸得一位制墨名師的教導,這才積累下豐富的制墨知識。
寅時三更的梆子聲未散盡,松子糖紙上的朱砂章已化作馬車簾角的流蘇。
那清脆的梆子聲,如重錘般敲在寂靜的夜色裡,馬芷瑤坐在馬車中,指尖輕輕撥弄着紅絲縧,觸感柔軟而絲滑。
她看着紅絲縧随着馬車的颠簸,在宣德爐那袅袅升騰、帶着淡淡暖香的青煙裡打轉,忽而想起昨夜小翠偷塞的饴糖——此刻正裹着碧紗囊,在她袖袋裡洇開絲絲縷縷甜潤的氣息,那甜意仿佛也在鼻腔中彌漫開來。
“小姐當心門檻。”車夫勒缰時,松濤書院的白玉階已映着朝霞鋪到眼前。
那白玉階在晨光的映照下,閃耀着溫潤的光澤,刺得人眼睛微微發花。
馬芷瑤提着月白雲錦裙裾下車,金絲攢珠繡鞋卻在踏過門檻時頓住——青石闆上投着數十道斜長的影子,像極原著裡那群總愛躲在廊柱後嚼舌根的世家子弟。
“喲,這不是咱們馬家的大小姐麼?”馬文才從照壁後轉出,腰間新佩的羊脂玉禁步叮當作響,那清脆的聲響在空氣中回蕩。
他故意踩住她拖曳的裙擺,指尖用力,帶着一絲挑釁,指間折扇挑開她帷帽輕紗,嘴角挂着一抹嘲諷的笑,“聽說你前日背了整部《文心雕龍》,該不會連《女誡》都忘幹淨了?”
周遭傳來窸窣笑聲,馬芷瑤卻瞥見東牆根幾簇新發的龍爪槐——正是原著裡提過會長出紫色瘿瘤的毒樹。
那龍爪槐的枝幹扭曲如虬龍,葉片在微風中沙沙作響。
她忽然展顔一笑,将糖紙折的仙鶴放進他扇骨間,手指輕觸扇骨,動作輕盈,“二哥若得閑,不如幫我數數這饴糖上印了多少松針?”陽光穿透薄如蟬翼的糖紙,在他鼻尖映出個晃動的朱砂印,那光影在鼻尖閃爍,晃得人有些眼花。
人群裡忽起清脆掌聲,林婉兒提着湘妃竹書箱款步而來。
藕荷色百疊裙掃過階前青苔,發出細微的摩挲聲,腰間佩的錯金螭紋環卻暗藏機關——馬芷瑤記得原著裡這物件能彈出淬毒銀針。
“早聞馬姐姐通曉書畫。”林婉兒笑眼彎彎,眼神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指尖輕輕撫過書箱上未幹的墨竹圖,動作輕柔,“聽聞山長最厭人臨摹赝品,姐姐這幅鄭闆橋仿作倒是能以假亂真呢。”
馬芷瑤嗅到松煙墨裡混着龍腦香,那獨特的香氣刺激着她的嗅覺神經,忽然想起昨夜研墨時小翠說的閑話。
她取下鬓邊累絲金鳳钗,借着系披帛的動作将钗尾浸入檐角承接的晨露,指尖觸碰到晨露,涼絲絲的,“林妹妹這竹葉皴法學得妙極,隻是闆橋先生作畫必用歙縣松煙,妹妹用的...怕是摻了沉香的貢墨吧?”
露水順着鳳尾滴落,在青石闆上洇開深色痕迹,那滴答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林婉兒臉色微變,
“肅靜!”鸠杖叩地時驚飛檐下白鹭,那白鹭振翅的撲棱聲和衆人的驚呼聲交織在一起,山長雪白長須随晨風飄動,腰間墜着的青銅錯金書鑰叮咚作響。
馬芷瑤盯着那枚形制特殊的鑰匙——原著提過它能打開藏書閣暗格,裡頭藏着前朝大儒批注的《周易正義》。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好奇與期待。
“凡入院者,當以‘慎獨’二字為銘。”山長蒼老的聲音掠過回廊下懸挂的青銅編鐘,那聲音低沉而厚重,在空氣中久久回蕩,“旬考在即,策論需引經據典三十處以上。”他忽然望向馬芷瑤,“馬姑娘可知何為‘韋編三絕’?”
林婉兒掩唇輕笑,眼神中帶着一絲戲谑,馬文才折扇敲打掌心發出脆響,動作幹脆利落。
馬芷瑤卻盯着山長袍角沾的幾點朱砂——那色澤與糖紙印章如出一轍。
她屈膝行禮時,袖中糖紙仙鶴忽然被風卷起,那風聲呼呼作響,仙鶴正落在山長攤開的《論語》扉頁。
“學生愚見,韋編三絕不在翻爛竹簡,而在...”她故意停頓,看那仙鶴翅膀蓋住“子曰”二字,“在讀懂字縫裡的春秋。”
山長拈須的手頓了頓,青銅書鑰突然發出細微機括聲。
馬芷瑤餘光瞥見林婉兒正在暗轉螭紋環,動作隐蔽而迅速,而馬文才的羊脂玉禁步已沾上龍爪槐飄落的紫花。
當暮鼓驚散栖霞時,馬芷瑤獨坐在臨窗案前。
那暮鼓的聲音沉悶而悠長,仿佛敲在她的心上。
小翠送來的纏枝蓮紋食盒裡,新蒸的定勝糕還冒着熱氣,熱氣帶着甜香撲面而來。
她蘸着糖霜在硯台邊畫了隻振翅仙鶴,指尖觸碰糖霜,細膩而冰涼,忽聽得藏書閣方向傳來銅鎖開合的輕響,那聲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菱花窗外,山長提着琉璃風燈漸行漸遠,袍角朱砂印在月光下泛着幽藍。
馬芷瑤摩挲着食盒夾層裡那本《歙墨考》,書頁間夾着的糖紙已浸透墨香——明日辰時的經義課上,先生怕是要問及前朝制墨的七十二道工序了。
馬芷瑤想到即将開始的書院學習生活,心中既期待又有些緊張,不知道未來在書院裡還會遇到什麼挑戰和機遇。
晨光穿過松濤書院雕花窗棂,在青磚地上烙出菱花紋樣。
那光影交織的圖案,美得如同畫卷。
馬芷瑤研開半錠松煙墨,看着水波紋硯台裡騰起的細霧,那細霧帶着淡淡的墨香,緩緩升騰,這味道與昨夜讀的《歙墨考》記載的“取黃山古松,截為松炱”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