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頓時如被竹竿攪動的魚群炸開,馬芷瑤的雀藍裙擺纏住了賣絨花的竹架,那竹架在晃動時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她眼看着小翠梳着雙環髻的後腦勺在人浪中忽隐忽現,繡着纏枝蓮的袖口突然被扯開道裂口——原是那偷兒攥着個绛色荷包從她身側竄過,後頭追着個揮舞銅秤的米鋪夥計。
"小姐!"小翠的驚呼混在翻倒的貨架聲中。
馬芷瑤顧不得整理散亂的發簪,逆着人流往街角擠去。
薄荷腦的清涼氣早被汗意蒸散,面紗不知何時勾在了賣皮影的竹竿上。
轉過綢緞莊的招幌時,她忽覺後背撞上一堵帶着沉香氣味的"牆"。
那沉香的香氣淡雅而悠長。
"姑娘當心。"
玄色織金衣袖拂過她手背,那衣袖的布料光滑且有質感,扶住她的手指骨節分明,虎口處有道新鮮的刀傷,能隐隐聞到一絲血腥味。
馬芷瑤擡頭望見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裡泛着狼似的幽光,那幽光讓人不寒而栗。
那人戴着西域樣式的銀抹額,在微光下閃爍着銀色的光芒,腰間玉牌刻着古怪的蛇形紋,被她這一撞,懷中半開的羊皮卷軸嘩啦散落,那羊皮卷軸落地的聲音顯得有些雜亂。
"對不住......"馬芷瑤慌忙蹲身去撿,指尖觸到卷軸上朱砂繪制的漕運路線圖,那朱砂的顔色鮮豔奪目,觸感微微凸起。
那圖上标注的暗礁位置,竟與今晨在書房見到的官船失事案卷分毫不差。
神秘人突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翡翠镯子都嵌進皮肉,那疼痛讓馬芷瑤眉頭一皺:"姑娘識得這些标記?"
"不過是些孩童塗鴉。"馬芷瑤掙開時故意碰翻旁邊的胭脂匣,殷紅蔻丹粉霧般漫開,那細膩的粉末在空中飄散,帶着淡淡的脂粉香氣。
她提起裙擺退進人群,餘光瞥見那人彎腰時露出的玄鐵令牌——分明刻着與父親書房密函相同的蛟龍紋!
暮色愈發濃稠,市集燈籠在風中搖晃成串橘色光點。
馬芷瑤循着糖炒栗子的焦香鑽進窄巷,經曆了市集的混亂,她的心還在怦怦直跳,驚魂未定。
踏入窄巷,一種對未知的警惕感湧上心頭。
窄巷裡光線昏暗,牆壁上的青苔散發着潮濕的氣息,腳下的石闆路坑窪不平,偶爾還能聽到水滴落下的“滴答”聲。
終于在某處廢棄的染坊前聽見小翠帶着哭腔的呼喚。
小丫鬟正抱着藤箱縮在靛藍染缸後頭,發間别着的絨花都擠成了扁平的枯葉。
"小姐!"小翠撲上來時打翻了箱裡的遊記,泛黃紙頁上"漕運紀略"四個字正蓋住巷口飄來的桂花。
馬芷瑤替她拂去肩頭碎葉,指尖摸到片黏膩的糖渣:"可傷着了?"
"奴婢無礙,就是這箱畫軸......"小翠忽然噤聲,染坊二樓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
幾隻灰雀撲棱棱掠過她們頭頂,羽翼割裂的暮色裡,隐約有玄色衣角在飛檐間一閃而過。
主仆二人緊挨着往馬府方向挪步時,街邊燈籠正被晚風次第吹亮。
馬芷瑤的雀藍裙擺掃過打翻的杏仁茶攤,在青石闆上拖出蜿蜒的糖漬。
她數着心跳默算時辰,父親這個時辰本該在書房核對鹽引,可方才那神秘人令牌上的紋樣......
"小姐快看!"小翠突然扯住她衣袖。
前方胭脂鋪的彩綢在風中狂舞,白日裡賣畫的山羊須攤主正與綢緞莊掌櫃耳語。
兩人腳邊的藤箱半開着,露出半截描金漆的鹽運使官印——那形制竟比父親書房擺着的還要精巧三分。
馬芷瑤拉着小翠閃進暗巷,暗巷裡陰暗潮濕,牆壁上滲出的水珠涼涼的,後背貼着沁涼的磚牆,那涼意透過衣衫傳來。
市集的喧嚣漸漸被蟲鳴取代,她望着巷道盡頭馬府高懸的燈籠,那暖光比平日暗了許多。
府門前的石獅子沉默如常,可往日該在角門等候的婆子卻不見蹤影。
馬芷瑤的繡鞋剛踏上台階,忽見朱漆大門"吱呀"裂開道縫,滾出個沾着泥漬的松子糖——分明是她晨起時賞給門房小兒的那顆。
"小姐......"小翠的聲音發顫。
馬芷瑤攥緊袖中畫軸,薄荷腦的涼意滲進掌紋。
她擡眸望見檐角新結的蛛網在風裡亂顫,忽聽得府内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驚飛了榕樹上栖着的夜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