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簾子将晨光篩成細碎金箔,光影如跳躍的精靈,馬芷瑤踩着滿地斑駁踏上抄手遊廊,腳下的青磚透着絲絲涼意。
石榴紅蜀錦裙裾掃過青磚,摩挲的觸感輕柔,腰間十二枚玉禁步竟未發出半點聲響。
精緻的妝容與華美的服飾相得益彰,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她的出現瞬間吸引了衆多目光,成為衆人矚目的焦點。
而馬文才卻在一旁暗自冷笑,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鸷。
她忽然駐足,指尖輕輕掠過廊柱旁垂挂的琉璃風鈴,那清脆的聲響似銀鈴般在耳畔回蕩:"小翠,把西邊第三片竹簾換成雲母片。"
"小姐怎麼知道......"
"光影落在王夫人鬓邊的角度不對。"她接過丫鬟遞來的鎏金菱花鏡,鏡面冰涼,借着折射調整簾子角度,"那位最愛珍珠,偏今日簪的是翡翠步搖。"
當第一縷陽光恰好籠住禮部尚書夫人的發髻時,馬文才正在影壁後扯松了腰間荷包。
他看着表妹如穿花蝴蝶般遊走于貴婦之間,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檀木折扇,檀木的紋理摩挲着指尖。悄悄使了個眼色,一個小厮心領神會。
突然瞥見端着酒盞的小厮經過,他擡腳踢飛了廊下用來墊花盆的鵝卵石,"啪嗒"一聲,石頭滾動的聲音格外突兀。
"當心!"驚呼聲中,鎏金酒壺直直朝鎮北侯夫人飛去。
衆人隻瞧見馬芷瑤繡着纏枝蓮的雲肩猛地一晃,石榴紅裙擺如折扇般旋開,裙裾帶起的微風輕拂臉頰。
她左手扯下腰間縧帶纏住酒壺提梁,縧帶的質感粗糙卻又結實,右手順勢将茶案上的冰裂紋瓷盞推至侯夫人面前,瓷盞觸手溫潤。
琥珀色的梨花白在半空劃出弧線,精準落進瓷盞七分滿,酒液流動的聲音悅耳動聽。
幾滴殘酒濺在她杏色挑線裙上,洇出點點紅梅。
"驚擾夫人了。"馬芷瑤屈膝行禮時,發間累絲金鳳口中銜的東珠正垂在眉心,東珠散發着溫潤的光澤,映得眉心微微發亮,"這酒原該配着蟹粉酥,倒是我馬府招待不周。"
席間響起零落掌聲,王逸塵握着青玉酒樽的手指微微發白,酒樽的涼意透過掌心傳來。
他分明看見那縧帶纏繞的角度暗合九章算術,更蹊跷的是酒壺墜落軌迹——本該撞翻三張案幾的沖勢,竟被少女旋身時用裙裾卸去大半力道。
馬文才咬牙扯斷扇墜流蘇,朝暗處使了個眼色。
當裝着《秋山問道圖》的紫檀木匣被捧上來時,禮部侍郎夫人正在贊歎馬芷瑤裙擺上栩栩如生的蘇繡蝴蝶,指尖輕輕觸碰蝴蝶的紋理,細膩而逼真。
"表妹可還記得這幅畫?"馬文才展開卷軸時,特意将那道裂痕轉向日光,紙張的質感在眼前清晰可見,"當年你非要臨摹米芾筆意,結果......"
"表哥記岔了。"馬芷瑤用護甲套輕輕劃過絹本,觸感平滑,"正品該用北宋澄心堂紙,這卻是元代才有的羅紋箋。"她突然俯身輕嗅,一股淡淡的墨香夾雜着顔料的氣息撲鼻而來,"赭石顔料裡摻了明礬?
真迹用的可是辰州朱砂。"
滿座嘩然中,少女蔥白手指點向題跋:"米芾晚年患眼疾,落款時'芾'字最後一點總是帶顫。"她突然轉向王逸塵,"王公子精于書畫,可覺着這印章紅得太過鮮亮?"
被點名的青年耳尖微紅:"确實......前朝禦用印泥會摻入珊瑚粉,經年累月該是暗紅色。"
"還有這裝裱手法。"馬芷瑤指尖掠過裱绫接縫,能感覺到細微的縫隙,"宋代多用魚膠,遇潮會泛黃。
表哥若不信,不妨取些溫水來試?"
角落裡的馬老爺放下茶盞,茶盞與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目光掃過女兒鬓邊随動作輕顫的珍珠流蘇。
那本是他去年壽辰時随手賞的南海珠,此刻竟在少女狡黠的笑意裡流轉出明月般的光暈。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經過書房時,瞥見案頭攤着的《曆代書畫考僞》——書頁間夾着的楓葉簽,分明是自己年輕時最愛用的柏煙墨所制。
穿堂風掠過湘妃竹簾,琉璃片相擊如環佩叮咚,清脆的聲響在空氣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