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室内,暖黃的燭光搖曳,燭淚順着鎏金燭台蜿蜒而下,在雕花銅盤裡凝成血色琥珀,散發着淡淡的蠟油香氣。
馬芷瑤指尖輕輕撫過賬冊上洇開的墨迹,那墨迹觸感微微凸起,帶着一絲潮濕的墨香。
她忽然将冊子往案頭一扣,發出清脆的聲響:"明日卯時三刻,讓各院管事嬷嬷來西花廳回話。"
小翠拔下銀簪剔着燈芯的手頓了頓,火星子濺在青磚上轉瞬即逝,發出細微的"呲啦"聲:"可自從上月您把張嬷嬷打發去漿洗房後,很多下人都不太願意聽您的指揮,怕是....."
馬芷瑤輕輕歎了口氣,心中湧起一絲無奈。她知道,原主在府中的名聲極差,下人們對她多有不滿。但她并不氣餒,反而更加堅定了要改變現狀的決心。
"正因如此才要把她們喊過來呀。"馬芷瑤撚起顆蜜漬梅子含在齒間,酸甜滋味瞬間在口腔中散開,沖淡了喉間苦澀。
她望着菱花窗外婆娑樹影,那樹影在微風中輕輕晃動,沙沙作響,想起現代公司裡那些陽奉陰違的中層管理,忽然輕笑出聲:"勞煩翠姑娘明日往廚房要盞牛乳羹,就說我半夜驚夢要壓驚。"
次日,晨霧如輕紗般未散,帶着絲絲涼意,輕輕觸碰着肌膚。
廚房檐角挂着的紅辣椒串還在滴水,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馬芷瑤掀開青瓷蓋碗,一股奶香撲面而來,牛乳羹上浮着的杏仁片被晨光鍍成碎金,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她舀起半勺又放下,瓷匙與碗沿相碰,發出清脆的脆響,驚得門外幾個探頭探腦的粗使婆子縮回廊柱後。
"昨日莊頭說新麥要晚半月入庫。"她漫不經心地用帕子按了按唇角,"今兒晌午的八寶鴨換成素三鮮罷。"
竈上劉媽媽沾着面粉的手揪緊了圍裙,偷眼瞧着這位素來挑剔的大小姐。
往常這時辰,這位主子早該掀了食盒罵人,此刻卻支着下巴翻看賬本,發間累絲金鳳銜着的東珠穗子垂在耳畔輕晃,發出輕微的晃動聲。
"小姐體恤下人自是好的。"劉媽媽壯着膽子開口,"可伯府的宴席......"
"賞花宴最忌葷腥濁氣。"馬芷瑤截住話頭,腕上翡翠镯子磕在黃楊木桌面上,發出"哐當"一聲,"聽說劉媽媽小孫女前日着了風寒?"她将荷包裡的薄荷油推過去,薄荷油散發着清涼的香氣,"夜裡抹在囟門上,比廟裡求的符紙管用。"
劉媽媽的眼中閃過一絲感動,她微微低下頭,輕聲說道:“多謝小姐關心。”
馬芷瑤微微一笑,繼續說道:“我知道,大家對我以前的行為有些不滿。但我想告訴大家,從現在開始,我會改變。我會用盡我最大的努力,讓大家的工作更加輕松,也能得到更多的好處。比如,這次花宴結束後,這個月例錢增加一半。”
下人們聽了,臉上露出一絲猶豫。他們對馬芷瑤的話半信半疑,但工錢提升的誘惑還是讓他們有些心動。
第二天等西花廳日頭爬上窗棂時,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老表馬文才不知從哪得知了馬芷瑤的計劃。他心中嫉妒不已。他偷偷給下人們一些錢,讓他們不要聽馬芷瑤的,還散布謠言說馬芷瑤不安好心,隻是想利用他們,當然就更不可能漲薪了。
這不六個管事嬷嬷已有三個借口頭疼腦熱告了假。
馬芷瑤摩挲着袖中硬邦邦的銀裸子,銀裸子觸感冰涼,聽着庭院裡灑掃丫頭故意把竹帚刮得吱呀響,她心中湧起一絲不滿,突然起身踢翻繡墩:"既然諸位覺得本小姐連個花宴都操持不好——"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碗碟碎裂聲。
小翠氣喘籲籲跑進來,裙角沾着可疑的油漬,帶來一股油膩的味道:"後園荷花缸不知被誰砸了個窟窿,錦鯉都翻肚皮了!"
馬芷瑤提着裙擺趕到時,一陣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正撞見馬文才拿着魚食逗弄幸存的紅鯉。
少年月白色袍角掃過青苔,發出輕微的摩擦聲,腰間玉佩與假山石相撞叮咚作響:"表妹這治家手段,倒比前日打碎的鈞窯茶盞還脆生。"
"表哥教訓得是。"馬芷瑤俯身撿起片碎瓷,鋒刃在掌心壓出紅痕,傳來一陣刺痛,"隻是不知這青花瓷片,能不能補得上荷花缸的破洞?"她故意将"青花"二字咬得極重,餘光瞥見縮在角落的花匠突然抖如篩糠。
馬芷瑤心中不禁懷疑起花匠與馬文才之間的關系,她暗暗思索,馬文才一直對她操持宴席之事不滿,此次荷花缸被砸定是他在背後搞鬼。
而花匠如此慌張,很可能是受了馬文才的指使。
當夜亥時,夜涼如水,馬芷瑤裹着孔雀紋鬥篷蹲在庑廊下,鬥篷的絨毛觸感柔軟。
小翠提着羊角燈的手直打顫,燈光在夜風中搖曳不定:"廚房王二說看見花匠往二少爺院裡去了......"
"噓——"馬芷瑤突然按住丫鬟手腕。
月光漏過芭蕉葉,灑下斑駁光影,耳邊傳來刻意壓低的争執聲:"二少爺賞的銀子燙手""可大小姐允了月錢添五成......"
話頭被突兀的蟋蟀聲掐斷,馬芷瑤數着芭蕉葉上第七滴露水墜落,露水涼涼的,滴在皮膚上,忽然輕笑出聲。
她解下鬥篷系帶,任夜風灌進脖頸,夜風帶着一絲寒意,她心中已有了應對之策:"明日讓小廚房蒸三籠桂花糖糕,要撒去年收的丹桂。"
廊下銅鈴被夜風吹得叮咚作響,馬芷瑤踩着青石闆上零落的桂花回到房中,腳下的桂花發出輕微的碾碎聲。
她将染了夜露的鬥篷丢給小翠,忽然對着菱花鏡笑出聲:"取筆墨來,要最便宜的竹紙。"
三更梆子敲過第二遍時,寂靜的夜裡,梆子聲格外清晰,燭台上凝了厚厚一層蠟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