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芷瑤蘸着朱砂在竹紙上勾畫表格,恍惚間像是回到了現代趕項目企劃案的深夜。
當晨光透過茜紗窗照在算盤珠上時,她揉着酸脹的手腕喚來小翠:"去請漿洗房的張嬷嬷,還有後廚負責采買的趙三。"
日頭剛爬上馬頭牆,溫暖的陽光灑在庭院裡。
兩個忐忑的身影就候在了垂花門外。
李嬷嬷攥着漿得發硬的圍裙,偷眼瞧廊下挂着的新糊的八角宮燈——金紅穗子下懸着琉璃片,風過時竟折射出七彩虹光,光芒絢爛奪目。
"嬷嬷可知上月漿洗房耗了多少皂角?"馬芷瑤将竹紙推過去時,指尖故意點在"盈餘分配"四個字上。
張嬷嬷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她盯着表格裡清晰的分成比例,喉頭滾動兩下:"老奴...老奴願為小姐分憂。"
趙三盯着"績效獎勵"的朱砂批注,黝黑的臉漲得通紅。
他忽然撲通跪下,袖袋裡藏着的爛菜葉掉出來,散發着一股腐臭味:"前日西市菜價漲了三文,小的實在不敢報......"
"從今往後,每月結餘按這個比例分與你們。"馬芷瑤端起茶盞輕抿,氤氲水汽模糊了唇畔笑意,茶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她看着兩人捧着竹紙如獲至寶的背影,伸手撥弄案頭新折的桂花枝——細碎金蕊落在墨迹未幹的賬本上,倒像是灑了層蜜糖。
就這樣,一番拉扯之前總算是搞定了宴會人手事宜,天下熙熙,皆為利往,馬芷瑤無非是把以前上司用在她身上那套用在她們罷了。
三日後,西花廳的八仙桌鋪開了整張宴會布局圖。
馬芷瑤用黛石在宣紙上勾出流線型回廊,小翠舉着燭台的手突然抖了抖:"小姐要在荷花池上懸紗幔?"
"取十二匹月影紗來。"馬芷瑤咬斷金線,将繡着纏枝蓮的桌圍鋪在沙盤模型上,"池畔每五步懸一盞琉璃燈,記得在燈罩内壁貼金箔。"
當夜馬文才翻牆進來時,一陣涼風随之吹過。
正撞見十幾個小厮扛着木架往荷花池去。
他擡腳踹翻牆角堆着的青竹筒,聽見裡面叮鈴哐啷的銅片撞擊聲,臉色突然陰沉如墨。
次日清晨,負責花藝的陳婆子哭嚎着撲進西花廳:"不知哪個天殺的弄亂了小姐要的纏枝屏風!"
馬芷瑤蹲在散落的紫檀木雕花前,指尖撫過斷裂的合歡花紋路,紋路觸感粗糙。
小翠急得直扯帕子:"現下重做定是來不及......"
"取六尺素絹來。"她突然起身扯下廳堂挂着的山水畫,"把庫房那架十二折的繡屏搬到此處。"又轉頭吩咐灑掃丫頭:"去折九枝木芙蓉,要帶青苔的斷枝。"
未時三刻,當馬文才搖着折扇晃進來時,正撞見小厮們将破損的屏風改造成錯落有緻的花架。
斷裂的雕花處纏繞着翠藤,素絹上潑墨繪就的寫意山水與真實荷塘交相輝映,竟比原先的纏枝紋更添三分野趣。
"表妹這修補手段,倒比南街糊燈籠的老王頭還巧。"馬文才用扇骨挑起垂落的藤蔓,忽然被刺紮了指尖。
馬芷瑤将最後一支木芙蓉插進青瓷瓶,轉身時發間金步搖劃過冷光:"表哥可聽說過破鏡重圓?
有時候殘缺處補上的新紋,反而比完整時更惹人憐愛呢。"
宴會前夜,馬芷瑤裹着銀狐裘站在庑廊下,銀狐裘觸感柔軟光滑。
她望着荷塘上懸浮的月影紗被晚風吹成波浪,耳邊傳來紗幔飄動的聲音,突然從袖中掏出個錦囊遞給小翠:"明日把這個系在垂花門的銅環上。"
寅時的梆子驚飛了檐角栖雀,清脆的梆子聲在夜空中回蕩。
馬芷瑤對鏡描完最後一筆遠山黛。
鏡中突然映出小翠驚慌的臉:"二少爺往賓客座次圖裡摻了張舊......"
馬芷瑤心中早有防備,她回想起馬文才之前的種種破壞行為,猜測他很可能會在賓客宴請上做手腳。
于是她暗中讓趙三調查灑金箋供貨商的情況,發現其中一家與馬文才關系密切,便果斷換了供貨商。
"可是三年前忠勇伯世子納妾的請柬?"馬芷瑤将鎏金護甲套上指尖,唇角梨渦若隐若現,"我早讓趙三換了灑金箋的供貨商。"她轉身時石榴裙旋開豔麗弧度,鬓邊東珠與腰間禁步齊聲作響,"該去迎客了。"
到了花宴那天,晨霧散盡時,溫暖的陽光灑在馬府,馬府朱漆大門緩緩洞開。
九重錦緞從影壁鋪到正廳,每一折回廊都垂着綴滿琉璃片的湘妃竹簾,微風吹過,琉璃片相互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響。
當第一輛鎏金馬車碾過青石闆,角門處閃過月白色衣角——馬文才攥着被調包的請柬,指甲深深掐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