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之秀眉緊蹙:“你跪什麼?中毒了就解毒啊!”
“此毒……恐無解。”
“無解也要解!”沈意之爆發出怒意,連韋厭也震驚自己第一次見這個一向端莊的閨閣女子如此。
沈意之走到蕭勿床邊,彎下腰去握了握他尚有一絲溫熱的掌心,頸間的披帛落下來,從蕭勿面上拂過,随即她又站起身面向房内衆人。
“我不信這世上有任何無解的毒藥,這是什麼毒?會有什麼症狀?多少時日?”
沈意之後頸緊繃着,面色深凝,聲音卻沉着,叫人懸着的心能穩落下來。
“微臣學淺。”太醫掬了把汗,道:“初步診斷,許是屋啟國的八心蓮子。”
“中毒者,要經曆八個階段的痛苦折磨。”
先是會心跳劇烈,頭暈目眩,後筋骨疼痛如全身骨頭被碾碎一般,接着就是内髒出血,骨骼軟化,意識模糊,呼吸困難。
從中毒到死亡僅僅隻有八日。
沈意之見過這個,她聽太醫說是八心蓮子便都想起來了。
前世,她曾聽莫允修說過這個東西,所以這次她在孫尋舞那裡翻看過。
孫尋舞說,這是生長在雪山雪崩後形成的空洞下生長的蓮,其蓮子總共隻有八顆,故取名八心蓮。
尋常人難以取得,所以極其珍貴,從花瓣花心到根莖,都是十分有藥用價值的珍品。
但就獨獨它的蓮子是有毒的。
若要解藥,也需得找到此蓮,用花莖入藥才可解。
沈意之一襲輕盈素白衣裙銀瀑一般鋪在床邊。
她輕輕顫着身子,坐了下來。
雪山,在屋啟國。
不說如何去得屋啟國,即便去了,也未必能尋到八心蓮。
她轉過頭來,伸手撫過蕭勿下颌,拇指在他蒼白唇角停了一瞬,下了個決心賭上一把。
“韋厭,封鎖消息,跟府上交代這段時日我與殿下住在别苑。”
“備一匹馬,我即刻啟程去尊州,派兩個人跟着我。”
沈意之交代完,要走時,手被醒來的蕭勿無力得握了兩下。
她轉頭去看,蕭勿的唇都沒有血色了,卻還挂着安慰的笑意,“别走,陪我。”
沈意之沒空耽擱,蕭勿隐隐皺起的眉欺騙了他的現狀,她必須即刻趕去尊州。
她輕而易舉就将手從蕭勿掌心掙脫,頭也不回地走了。
從别院出來,已至黃昏時刻,夕陽斜斜照着晃她的眼,她翻身上馬來不及交代,隻鄭重對追來的雲霜遙遙道:“替我照顧好殿下。”
去尊州從前一路二日車程的路,沈意之快馬加鞭跑了一夜,連水都不曾停下來喝一口,天亮之前趕到了尊州城門,卻在進城之前,被一輛熟悉的馬車攔了下來。
“王妃,好久不見。”孫尋舞從轎子中款步下來,才揮了揮手,叫攔路的府衛退下去。
沈意之皺眉,看孫尋舞的樣子,不像是久别後要叙舊的模樣,她成竹在胸的姿态,讓本就擔憂又連夜疲憊跋涉的沈意之感到一絲不悅。
“孫夫人是要在這城門外,”沈意之四下望去,連休憩的茶攤都沒有,“與我叙舊?”
孫尋舞原本是個溫和性子,講話做事都很溫吞。
但此時,她卻像是憑空長出了能豁出一切的根,聲音溫厚堅定又犀利:“我知道王妃來找什麼,怕王妃忘了,特來提醒一句。”
“黑市已經被一把火燒幹淨了。”
沈意之知道的,隻是還抱着一線希望,不想認命,想要再來看看。
但她同時也知……
“既如此,可否請孫夫人割愛,條件任由你開。”
孫尋舞眉梢微跳,邀請沈意之上了她的馬車。
兩個姑娘坐在馬車裡,一言不發,直到馬車開到了一間小院。
這間小院沈意之來過,為疫病做準備時,孫尋舞帶她來過這裡,存放的都是些珍稀的藥材。
孫尋舞曾說,她的師父是鬼谷聖手,沈意之沒有聽說過鬼谷,但聽上去也像是位隐世高人。
所以有許多在民間難見到,甚至鮮少聽說過的珍貴藥材,孫尋舞都見過不少,更是有存貨。
沈意之能知道孫尋舞會有,也是聽她說,八心蓮生長環境惡劣,儲存起來也更加不易,八心蓮摘下來後,更喜潮濕避光的環境,藥房中不好儲存,則需要單獨挖個地窖出來,深度濕度都嚴格控制,才能儲存得好。
孫尋舞和章鶴都是漢人,但章玉芝看上去的長相卻有些像屋啟國的人,眼睛大而圓,羽睫呼扇,靈動又可愛,沈意之才随口問過一句,孫尋舞一不小心透露自己的父親是屋啟人的真相。
果然,這間小院屋後的一片空地處,孫尋舞用一旁的掃帚掃開了地面鋪的樹葉,露出了地面上的一塊用木闆隔出來的地下通道。
孫尋舞掀開木闆來,示意沈意之下去。
洞底漆黑,台階都看不見,沈意之一想到蕭勿此時恐怕已經疼到骨骼盡碎,就心痛難忍,心一橫,便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