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之上,風中帶着絲絲縷縷寒意,一隊人馬混入商隊之中,往城郊奔去。
崔望熙握着缰繩,最後回頭一眼,見到了那抹身影。
他揚起手,朝她揮了揮,無聲地道:“信我。”
馬蹄驚起沙塵一片,他撫了下心口的位置,毅然踏上去往河西行省的路途。
“聖人。”符染輕輕地說,“起風了,崔中書已經離開了京畿城,該回去了。”
巍峨高聳的京畿城牆飽經風霜,宋撄甯的指尖緩緩滑過,沾上細密的沙礫。
她低頭看了看指尖的塵沙,将其吹走。
“嗯,回紫宸殿吧。”
被龍袍衣領遮蔽住的那片肌膚,還留着那人的吻痕,仿佛無時無刻不在灼熱地燃燒。
......明明端的一派溫雅斯文,在外人面前做足了中書令的風範,私底下卻纏人得很。
衣擺在風中拂動,宋撄甯走下城牆,坐上停在一側的龍辇,起駕回宮。
“甘露殿務必重兵把守,等會請霍昇來一趟。”她隔着車簾吩咐,“如有人強闖,就地格殺。”
霍昇今日恰好在值,等宋撄甯到了紫宸殿書房,他已在此等候。
“聖人。”他恭恭敬敬地俯下身行禮,“不知聖人宣召,是為何事?”
宋撄甯直接開門見山,不多啰嗦,“崔望熙去了河西行省,打入賀蘭錯身邊。”
“什麼?”霍昇滿臉異色,“所以聖人是需要臣......代為遮掩嗎?”
“此為其一。”她将一份手谕遞給宮人,“其二,朕要你帶一支軍隊,潛伏在隴右與河西的交界處,以防不測。”
霍昇意識到了其中的關竅,正了正神色,“臣明白!請聖人放心!若有意外,定能及時阻攔,向京畿報信。”
宋撄甯滿意地點頭,繼續問道:“那幫崔相遮掩......你可會?”
“這、這大概會吧?”
“嗯?”
“定不負聖人所托!”他鄭重地抱拳,忽而感覺腳邊傳來毛茸茸的觸感,習慣性地想要去摸腰間的陌刀。
“聖人......這是——”霍昇将銜墨奴提着後頸拎起來,放在眼前打量,“這是聖人的愛寵嗎?”
“這個呀......”宋撄甯勾了勾手,“是崔相贈與朕的墨貴妃。”
“崔四送的?”他震驚不已,“就送個這個東西?”
話音剛落,他便意識到了不妥:“臣、臣的意思是......聖人尊貴無匹,天命在身,應是萬獸之王才配得上。”
“朕和崔相的事,你懂什麼?”宋撄甯瞥他一眼,“你剛剛喚他,崔四?”
“是,崔中書他行四,臣便一直這樣喚他了。”
“原是如此。”她提筆,在折子上快速地寫上幾個字,“霍愛卿退下吧,記得今日之事,萬萬保密。”
霍昇走出去幾步,随手摘掉袖口的貂毛,扔到風中,才猛地回過神來......那隻小紫貂,莫不是聖人與崔四的什麼情趣吧?
一起養個女郎家都喜愛的小寵,你侬我侬的。
他去了趟甘露殿,離開後一臉凄哀地去尋同僚說話了。
......
嶺南的戰報一封封送來,賀隋已是困獸之鬥,霍充雖是初次離開兄長獨自領兵,但有王寒英在側指點,二人配合得極好。
無奈之下,賀隋隻能舍棄了原本駐紮的營地,逃入山林,隐匿身形,企圖做最後的反擊。
“霍充這次做得不錯,不愧是世代将門,很有天賦。”宋撄甯拟好了封賞的旨意,“他今後倒是可以跟着寒英學學。”
“聖人有心栽培,他定會有所長進的。”杜年抱着銜墨奴站在一旁,順着小獸的絨毛慢悠悠地撫摸。
“前幾日你去江南,那邊如何了?老師的身體可還好?”
“謝太傅一切都好,天氣暖了,臣見她比以往有精神多了。”
提起江南,杜年很是有興緻,“謝家果真數百年的大族,連家奴都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府上有棵極漂亮的古樹,謝太傅的院子便在附近。”
宋撄甯聽得忍俊不禁,符染送來了幾份折子,正好聽見她的話,開玩笑道:“你若喜歡江南,求了聖人恩典,将你放過去做個地方官當當。”
“那豈能相提并論......”杜年連忙拒絕。
“‘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蕭蕭’,你們若真喜歡,來日四方安定,朕再去一趟江南又何妨?”
“那臣可就等着聖人踐諾了。”
......
春暖花開之時,王寒英與霍充的大軍班師回朝,而京畿之内,關于那位年紀輕輕位高權重的崔中書,遇刺重傷不起的消息,亦早已傳得漫天皆是。
“聖人,此事可是真的?”王寒英卸了戰甲,坐在書房,“崔中書乃一朝重臣,這樣嚴重的傷,可需要去張貼皇榜,廣尋天下名醫?”
宋撄甯凝着她,終是歎了口氣,“怎會有假,朕亦是擔憂崔相,但張貼皇榜一事,還得慎重思量。”
“可、可崔中書一直病着,中書的事務該如何是好?”
“這樣吧......勞煩王将軍替朕留心一二,暗中打聽一番,可有什麼擅長治傷的名醫,再來報與朕,可好?”
王寒英站起來,鄭重地道:“臣這就去辦,定不會走漏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