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不是隻在書裡讀過‘踏雪尋梅’嗎?今日有機會,阿奴玩得開心就好,不要這樣拘謹。”宋撄甯道,“對了,記得也給朕帶幾枝梅花回來。”
她沒有什麼弟弟妹妹,與幾個年齡相仿的郡主郡王也很少接觸,看見眼前十七歲的少年,不禁有些慨歎和憐惜。
孤身在他鄉為質,與家人手足分離,也的确不易。
突厥汗王冷血殘酷,野心勃勃,玉山和阿依都是掌權者的棋子,面對敵人,宋撄甯從不手下留情,但卻盼着這個聰慧早熟的少年能輕松一點。
即使來日大邺與草原開戰,她亦希望減少無辜之人的傷亡。
玉山有些怔神,“陛下說話,很像阿姐。”
“什麼?朕像阿依公主?”她詫異地擡眸,眼前的少年身量高大挺拔,深碧色的瞳孔明亮而豔麗,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他低頭的時候,金羽發飾正好懸在胸前搖蕩,一閃一閃,耀目奪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陛下......像阿姐,不是姐姐。”玉山的聲音很小,但又極其鄭重。
宋撄甯實在弄不清他的稱呼,催促着他去折梅,“這還有什麼區别嗎?你往裡去,那邊的梅花開得好。”
她并非不願同行,隻擔心他礙着禮數,放不開,反而玩得不開心。
直到玉山消失在滿園梅雪之中後,她才在亭子裡坐下,拉着符染聊天。
“整日在紫宸殿悶着,時間久了總是頭暈,還是出來走走好些。”
符染把小爐子擺在一旁,一遍烤着手一邊道:“那臣回去叫她們把凹道裡火燒小一點,溫泉一直滾着,聽說待久了容易肝火旺。”
“自此燒了地熱後,墨貴妃都不愛在殿中玩了,經常往外跑。”
宋撄甯看向說話的一個小宮女:“怪不得朕最近沒怎麼瞧見它,可别丢了。”
“不會的呀聖人,”她在半空比劃着,“奴婢們給它做了個小項圈,肯定不會讓它跑遠的。”
“那便好。”宋撄甯轉而問起剛剛的事,“阿染,你學了突厥的語言,玉山口中的阿姐和姐姐,難不成在草原還有不一樣的意思嗎?”
符染回想了一會,疑惑地搖頭:“似乎......并沒有。”
幾人說了會話,風雪漸急,玉山終于匆匆趕回,幾枝梅花夾在臂前,手裡還小心翼翼地捧着什麼東西。
他跑到亭中,宮人們幫他取下梅枝放在桌上,宋撄甯這才看見玉山通紅的雙手,掌心是一朵晶瑩剔透的冰霜花。
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能清晰地觀察到其上的脈絡,邊緣微微卷翹着。
玉山捧着花放在宋撄甯面前,周圍的小宮女都好奇地圍過來。
“你剛剛去了這麼久,便是在做這個嗎?”宋撄甯伸出指尖,輕輕地點了下其中一片花瓣,輕盈而纖薄。
玉山重重地點頭,又将花往宋撄甯處湊了湊。
符染見狀,好言勸他:“聖人明白王子一片好意,隻是這花太寒了些,恐有損聖體......”
玉山眨了下眼,緊緊抿着唇,沒有說話。
宋撄甯感受到他的倔強,隻好從他手中接過這朵冰霜花,不經意碰到少年的指節,極為冰涼。
“朕哪有這麼嬌貴?你放心......阿奴,去爐子那暖一暖。”
那花很輕很輕,好似她用力些,便會化為齑粉。
“阿奴果然巧手,若非今日,朕還不知你有這樣的——”
玉山倏然開口:“......阿姐。”
說完他意識到了不對,掀袍跪下正要向宋撄甯請罪,卻聽見她溫和的嗓音:“快起來,地上這樣涼,會傷着膝蓋。”
“朕知你一人孤苦,但阿姐的稱呼,還是别叫人聽見了,以免招惹是非,明白嗎?”
“陛下,我知道了,一定不讓别人聽見。”他的眸光落在宋撄甯的掌中花,“陛下喜歡嗎?”
“頗得朕心。”
她一路拿着花回了紫宸殿,最外層已經融化了,淅淅瀝瀝的雪水順着指縫滴落,隻餘靠近花蕊的小部分。
宋撄甯最後看了幾眼,直到那朵純粹無瑕的冰霜花消失在掌中,回歸于無邊風雪裡。
入殿後,宮人端來了暖身的姜茶,辣得她不疊地吸氣。
“怎麼這樣緊張?朕幼時在東宮,打了一上午的雪仗都沒事。”她速速把姜茶喝完,含了顆蜜餞在口中,便聽到宮人來報,崔望熙在門外。
“雪這樣大,叫他快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