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收了滿滿一罐花朵後,崔望熙才返回屋中,此刻清晨拂曉,雲霧厚重,他換了衣服,準備入宮早朝。
昨夜的事并未對他造成絲毫影響。
近來不少宗親和地方重臣已入京畿,為了朝賀提早做準備,人多雜亂,王寒英和霍昇他們忙得不可開交。
刺客,會與誰有關呢?
在府上來去自如,熟悉護衛布置,熟悉他的習慣。
太極殿上正為元旦那日的安排做着最後的商議,崔望熙不參與此事,抽空悄悄瞥了一眼座上的宋撄甯,見她眼下似是浮了一層白色,不仔細看很難覺察出。
她沒睡好嗎?拿脂粉蓋住了烏青。
崔望熙暗自一笑,初雪之夜,她大概也耐不住的,隻是可别凍壞了身子。
忽而轉念一想,紫宸殿地底的凹道應該燒得很旺,帝王寝殿,哪有讓聖人受寒的道理。
他的擔憂實在多餘。
一旁的禮部和太常寺終于商讨完,得到宋撄甯的首肯誇贊,欣喜不已,直呼什麼“陛下聖明”。
他再度擡頭,蓦地與帝王四目相對,下一瞬,崔望熙看見端莊沉靜的女帝,朝他彎了彎眼睛,又快速恢複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是錯覺。
崔望熙一直凝着她,也不見她搭理了。
宋撄甯逗完他,又跟兵部叮囑了幾句,便讓内侍宣布了退朝。
元旦将至,又恰逢初雪,她心情愉悅不少,但也沒忘了問彈幕一句,“大朝會上,可有什麼變故?”
随之得到了個令她哭笑不得的消息。
“陛下,搞事情的人......已經提前死掉啦。”
“本來這個元日馮遇恩會受傷的,但是現在不用擔心了,死人不能作妖。”
那便是幾位節度使了。
幸好她早早動手,不然又是一難題。
“阿染,那位玉山王子最近如何?”宮人來替宋撄甯解了裘衣,紫宸殿溫暖無比。
符染放下手裡的事走來,“王子很安靜,每日按部就班地讀會書,隻是心緒不佳而已。”
“經常悶着也不好,叫他出去走走吧,蓬萊殿不遠處就是千步廊,散散心無妨的......算了,”宋撄甯歎息,“宣他過來吧,他獨自一人在異鄉,也是可憐。”
很快,玉山便跟着宮人來了殿中,他換了身赭紅色的袍子,仔細編好長發,珠穗流蘇微微擺動。
“陛下。”他大概是真的憋了許多日,剛一入内,便忍不住道:“大邺的雪,和草原很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宋撄甯好奇地問他。
玉山琢磨了一會,“我也不太能說得清,但好像更軟一些,雪裡還有很淺的香氣。”
“那是因為蓬萊殿靠近梅園,你來了之後,未曾去過嗎?”宋撄甯勸他,“朕又不是真的拿你當質子,你大可以多出去走走。”
大緻估算一下,他起碼也得在大邺住上三年,若日日如此,遲早要生心病。
“我一個人不想走......”玉山垂着頭,“那些侍奉我的人,恭恭敬敬的,根本不敢和我多說一句。”
宋撄甯知道那些宮人的顧慮,轉而問道:“你在草原時,平日都會做什麼?”
玉山眼睛一亮:“草原早早下了雪,阿依姐姐、艾山還有我會去雪裡賽馬,我還會找兔子洞——”
宋撄甯聞之無奈:“雪裡賽馬什麼的,朕是難以滿足王子了,不若朕與王子去梅園看看吧?權當散散心了?”
二人坐着辇車到了西北角的梅園,風中盡是幽幽的苦香,玉山主動接過宮人手中的傘替她撐好,與她并肩站着,傘面微微向宋撄甯那裡傾斜,确保一絲雪粒都不會飄入,手腕上那串琉璃珠閃着細碎的光。
“陛下......就是這個味道。”他有些激動,“我這幾日讀了不少書,知道大邺的文人很愛‘踏雪尋梅’,還為此寫了許多詩,便是我們在做的事嗎?”
“你竟然還讀到了這個......嗯,應是差不多的。”
隻不過踏雪尋梅,她還真未做過這等風雅事,體會不出其中的妙處。
目之所及一片紅白相映,此時正是梅花盛放的時候,玉山四處打量着,右肩覆了層雪,被他毫不在意地拂去。
“把傘給她們吧,你且去逛逛。”宋撄甯看着他的神色道,“折幾枝回去賞玩。”
玉山撐傘的手紋絲不動,面露猶豫:“陛下陪我賞梅,我若把陛下丢在這,是對陛下不敬。”
符染隻好上前來接他的傘,“王子可是大邺的客人,怎麼會有不敬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