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的自由過了頭......”他哼了一聲,“都自由到聖人面前去了——紅袖添香,好不風雅。”
“你是說那位崔......”宋撄甯沒能想起來他族弟的名字,隻好道:“那位禮部書令史?”
“崔相既然羨慕他,今晚便來書房給朕研墨吧。”
“求之不得。”
“這又是個好差事了?”宋撄甯放下玉著,轉過頭去看窗外的景緻。
冷月如霜,大明宮的琉璃瓦閃着暗光,屋檐上似有水光流瀉,莫名有幾分凄涼。
“怪不得那些文人常易即景傷情,朕見秋月,也覺心哀。”
“聖人富有天下,豈有傷情之理?”
宋撄甯頭腦有些昏,她慢慢走到屏風前,指尖撫摸過被細細描繪的山川河流,“天下之大,又豈止一個大邺呢?河西之西有突厥,突厥之外,還有許多朕叫不上名字的土地。”
崔望熙站在她身後,輕輕覆上她的手,将虛空中的萬物一點點聚攏于手心。
“天下之大,也不過掌中江山,撄甯,你還年輕,往後有無盡的歲月。”
感受到他的期許,宋撄甯沒說話,手腕一翻,與他十指相扣。
......
長昭元年的第一場雪,在臨近元旦的前三天,驟然降臨。
彼時宋撄甯正在半夢半醒間,忽有簌簌的細碎聲響遙遙傳來,她撩開床幔,透過重重紗簾,覺得外面似乎比以往要亮些。
睡意漸漸散去,她掀開羽被下床,取了件厚重的狐裘披上,透過窗前的卷簾,看到殿外一片白茫茫。
宮阙深深,此刻蒙上瑩瑩之光。
宋撄甯靜靜賞着雪,看它越來越大,紛紛揚揚。
這是她正式成為這個王朝的主人以來,所見的第一場雪。
她默默回想一番,與在東宮承恩殿看雪時,心境已全然不同了。
從前欣喜不已,現在卻不免要憂心百姓的取暖衣服可充足,食物可夠過冬?
好在戶部和司農寺都早早儲備了物品,若是遇上了什麼難得一見的雪災,也可有個應對。
而崔府裡,亦有人聽雪起身,推門而出。
院子裡的白梅開了,冷香拂面而來,他獨自撐着傘,懷裡抱了個小瓷罐,崔颢想要跟着,被他拒絕了。
記得那時宋撄甯誇贊他泡的白梅花茶滋味很好,今年初雪,他便早早來收梅花。
此茶不僅工序繁瑣,所選的梅花也是最為完整純淨的,不容有一點瑕疵。
他抖了抖枝頭的積雪,選了幾枚摘下,對着月色打量一番,小心收好,低眸間忽然聽到一絲有别于雪落的聲響。
崔望熙不動聲色地将手中瓷罐握緊,佯裝無事。
黑暗之中,弓弦緩緩繃緊,利箭寒光一閃,從後方的枯枝中射出!
崔望熙立刻閃身,瓷罐脫手,直直與箭鋒相撞,在半空中四分五裂,白梅散了一地,巨大的響動吸引了在遠處護衛的崔颢的注意。
“公子!”他高呼一聲,“您怎麼樣了?”
崔望熙冷靜道:“我無妨。”
那人見一擊不成,知曉良機已錯失,當即跳上牆壁,消失在視野中。
崔府的隐衛正要追去,被崔望熙制止。
“不必了。”他的聲音冷冽無比,“此人對崔府極其熟悉......今夜有誰不在?”
崔颢回答道:“除了崔岐前幾日腿受了傷,回家休養了,其餘人都在。”
崔望熙凝着地上的梅花,搖搖頭:“不會是崔岐。”
剛剛那人身手敏捷,哪裡是腿有傷的模樣?
何況崔岐陪伴他十幾載,是屬下,也更是朋友。
“再去篩查一遍,崔岐那裡,也派人去一趟,确認一下。”
他回屋找來了新的瓷罐,穿行在花枝裡,肩頭落了一層薄薄的雪,破碎的瓷片藏在銀白之中,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