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是夏初。
熏風長晝,萬物并秀。
院子裡的枇杷果大都熟了,一簇簇沉甸甸、黃澄澄的,翹在枝頭,讓人心生喜愛。
程氏愛吃枇杷,本地卻少見枇杷。
她懷着江旭的時候饞枇杷饞得厲害,江留青便費了大力氣托人從外地運了果苗和種子回來。
種活的隻有院子裡這兩株,如今已經有二十年了。
樹長得兩丈來高,枇杷結得一年比一年多,果子嘗着一年比一年甜。
程氏懷着江旭的時候沒吃上枇杷,懷着江銜月的時候吃了個夠。
可能因為這個,江銜月也特别愛吃枇杷。
鐘五背着櫻桃登門的時候,江銜月和江濤正各據一方,站在東廂前的枇杷樹上摘枇杷。
江留芳、江留善和江留青站在樹下,不時接過他們遞下來的籃子。
小玉郎則在樹下跑來跑去,不時仰頭往樹上望。
他也想上去,但是爹娘不準,爺爺奶奶不準,太奶奶也不準,小叔叔和小姑姑還不來抱他。
江銜月本來沒打算上去的,她隻是看着四叔和大哥四哥在樹上摘果子有些心動,江留青就主動扶了梯子。
“你也去摘枇杷吧。放心,爹肯定扶得穩穩的,絕不會讓你摔下來的。”
女兒像玉郎這麼大的時候,這枇杷樹還沒這麼高,他舉着她就能把低處的枇杷摘下來。
如今女兒長大了,還能在家裡待幾年呢,他能縱着她爬高上梯的機會又有幾次呢。
江銜月沒忍住心動,順着梯子爬了上去。
小玉郎在旁邊看着,覺得有門兒,就纏着他三叔爺爺,也要上去。
他人還沒有闆凳高,江留青哪敢讓他上樹,就舉着他讓他撿低處的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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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在家嗎?”門虛掩着,鐘五聽見院子裡有動靜,在門外喊了一聲。
“是五郎啊!”江留青認出他的聲音,抱着玉郎轉過頭迎他進來,“門沒拴,快進來,快進來!你來得巧,正好咱們摘枇杷呢!”
江濤一邊遞了滿滿一籃子新摘的枇杷下去,一邊勾着頭沖鐘五喊:“鐘大哥,你來了!快看,我們剛摘的枇杷,可甜呢!”
鐘五的目光穿過那層層疊疊的綠葉和累累簇簇的金丸,落在那抹紅色裙角上。
他微微一笑,“嗯,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他神色總是冷肅嚴整的,偶爾溫煦和順,便讓人覺得可靠。這回猛然這麼一笑,星眸點漆,顧盼神飛,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
江濤三步并作兩步躍下梯子,忍不住驚歎,“鐘大哥,你長得真俊,我原來以為我二哥和三哥就夠俊了,你怎麼長得比他們還俊?”
鐘五的笑差點沒端住。
長得俊是很好,但是這樣直白且熱切的誇贊,他不知道怎麼接才好。
更何況,他雖沒見過江旭,卻見過江生和江銜月。
兩人一個清逸俊秀,一個清麗嬌媚,就是江海和江濤,也都身材高大,白皙俊朗,很是出挑。
想來,作為他們從兄弟和親哥哥的江旭自然也不會差的。
即便明白江濤說的或許隻是客氣話,鐘五心底還是悄悄蔓延出些許期待來……要是她也這麼想就好了。随即就是懊惱……這樣的期盼過于膚淺,也過于輕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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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留善覺得兒子丢臉。
這小子從小就是個看臉的,誰長得好就跟着誰跑。
從小就跟在生哥兒和旭哥兒屁股後頭轉,卻連一點聰明勁兒也沒學到。
現在眼看又有跟着鐘家五郎晃悠的架勢了,也不知能不能學幾分五郎的本事在身上。
江留芳很想拿針線把江濤的嘴縫上——你誇就誇,怎麼還帶貶自家人的。
鐘五是長得很俊,那也沒有你二哥俊啊。
江留青倒是很贊同。
“你也覺得五郎和你三哥有些像吧,我看着也像。
“你三哥個子也高,十三四歲的時候就比我還高了,現在肯定更高。
“他眼睛也亮得很,眼珠子黑黝黝的,特别有神,這點兒連月兒也比不過……你三嬸兒那時候還說是天上的星星掉到娃兒眼眶裡去了……”
江銜月的瞳仁顔色淺一些,是灰黑色,哭的時候顯得特别可憐。小時候江旭一欺負她,她都不用出聲,隻含着兩包淚,江旭就連話都不敢說了。
江留青想起過往來,侃侃而談,卻絲毫沒想到江旭離家時江濤才多大,即便記得江旭又能記得多少。
江濤無語。他說他們長得俊,可沒說他們長得像啊……
不過可能在三叔眼裡,醜的人各有各的醜法,俊的人卻都一樣俊吧。
二哥那話怎麼說來着……哦,叫醜得千姿百态,俊得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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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留芳拿這兩大咧咧的人沒轍,好在剛從另一棵樹上下來的江留春和江海很靠譜,拉着鐘五把人往屋裡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