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銜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不是自己醒的,是被江留青叫醒的。
“月兒,是不是身上不舒坦?”江留青站在西廂檐下,敲了敲窗戶,“快晌午了,起來吃點東西再睡!你大伯母一早炸了糖糕,喊你過去吃,你沒起,她端了一盤來,還在鍋裡熱着呢。”
江銜月應了一聲,腦袋昏昏沉沉的。她緩了一會兒,穿上衣裳起身。
吃糖糕的時候才知道,她沒起這一上午,好幾撥人來找她。
先是大伯母來送糖糕。
然後是江濤,他過來喊江銜月捉蝦捉黃鳝,聽說江銜月沒起,他隻好自己溜達着去河邊放籠子。
再然後是春月,來喊她去摘山莓,聽說她沒起,蔫蔫地走了,說晚點再來。
春月走後沒多久,董桃林和董杏林也來了一趟,也沒說幹啥,轉了一圈又走了。
江留青一邊念叨,一邊盛粥。
江銜月随便洗漱了一下,臉色有幾分蒼白。
江留青放下粥碗,有些擔憂,“是不是不舒服,昨天驚着了?我去找大夫。”
“不用,爹。”江銜月擺擺手,“你吃了沒?”
“我早上在你大伯家吃過了,這會兒還不餓。”江留青探了探江銜月的額頭,也不燒。
“你頭暈還是心口悶,是不是昨天吓着了?你吃完就去歇着,我去找白大夫來給你看看!”江留青慌裡慌張出了門。
江銜月覺得沒那麼嚴重,但确實有點沒胃口,以往最愛吃的糖糕,今天都不太吃得下。她将糖糕放在碟子裡,摸索着又回屋躺下了。
江留青帶着白大夫進門時,她腦子昏昏沉沉的,話都說不清楚。
江留青吓了一跳,趕緊讓過位置,讓白大夫看診。
白大夫瞧瞧她的臉色和舌苔,問了症狀,又切了脈,捋捋胡子,道:“心悸氣短,神疲力乏,舌紅,苔薄白,寸口脈動而弱,動即為驚,弱則為悸,該是驚悸之症……七情不節累及于心,怔忡于内,驚悸于外……”
江留青聽得一頭霧水,又膽戰心驚,“白大夫,月兒昨天确實叫驚牛吓着了,這是不是很嚴重?您看看抓些藥吧……”
“這個是心病,積了有日子了,昨日受驚才牽出來,好在月丫頭沒有發熱,倒也不算太壞。”白大夫沉吟道,“家裡有蜂蜜沒?先給她調一碗蜂蜜水,常備着開水,讓她多喝點。我這藥材不夠,我開個方子,你拿着去白石橋抓藥,先煎了吃,我這兒再配一副柏子養心丸,給她後期調養身子用。”
江留青應下,送他出門,正要去隔壁喊大嫂過來幫忙看着女兒,溪頭的柳樹邊過來一個人。
-----
鐘五大步上前,“三叔,是誰病了?”他認得這是杏花裡的白大夫。
江留青急得火上煎着似的,“是月兒受驚了,我正要去白石橋拿藥……”
鐘五卸下背簍,“三叔,你在家守着,我去。”他二話不說背起白大夫,往他家裡跑。
“錢,錢,你帶上錢……”江留青在後頭喊着,又道,“牛車,牛車,駕着牛車去……”
“我帶的有錢。牛車太慢,我跑得快。”鐘五沉着應了一聲,一溜煙兒跑沒了影。
白大夫骨頭都叫他颠散架了,好容易到家,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鐘五已經拿了紙筆,請他寫方子。
“你怎麼都不聽人把話說完,方子寫過了,在留青手裡呢!”白大夫拍拍胸口。
鐘五:“……對不住您,我剛沒問清楚,勞您再寫一遍!”
白大夫心裡也急,草草寫下方子,趕鐘五離開,“快去抓藥!快去快去!”
鐘五不大放心,“這字迹,藥鋪的夥計能看懂嗎?”
白大夫吹吹胡子,推他出了門,“看不懂,看不懂你把我招牌拆了!”
鐘五又交代,“白大夫,剛剛是我莽撞了,我這就去抓藥,您要是歇好了,勞煩您再去江三叔家看着,這是診金。”他将一直藏在身上的那株靈芝取出,遞了過去。
白大夫瞪大眼,定定看着他,頗有幾分費解。怎麼珍稀少有的靈芝在他們看來就跟滿坡長的車前地丁蒲公英沒差呢,是他們腦子壞了還是自己腦子壞了……
鐘五不閃不避。
“知道知道!快走吧你!”白大夫搖搖頭,啞然失笑。
鐘五這才放心離開。他确實跑得快,平常要走小一個時辰的路,他小半個時辰就回來了。
爐子已經準備好了,江留青接過藥包,準備煎藥。
鐘五接了過去,“三叔,這邊我來吧,你去屋裡看着。”
江留青感激得無以言表,“五郎,今天多虧你在。”
白大夫在一邊哼哼,指導鐘五煎藥。
-----
江留青去了屋裡,江銜月睡得并不安穩。白大夫預想的最壞的情況發生了,她發熱了。
李氏趕緊擰帕子,又催江留青換水。
江銜月自己也有點感覺,“大伯母,用酒,用燒酒擦……”
“哦,好,好!”她慌慌張張對着窗戶喊,“老三,燒酒在哪放,也拿進來……”
江留青一慌,一盆水差點灑完,鐘五眼疾手快托了一把,把人穩住,盆兒也端住。
白大夫搖搖頭,進了屋子,李氏這才想起大夫也在,“白大夫,月兒發燒了……”
白大夫湊到近處瞧了瞧,又探了探江銜月額頭上的帕子,道“可以用燒酒擦,退燒快一點,藥也就煎好了,睡一覺發了汗就沒這麼難受了。”
又是一通忙亂。
江留青心裡慌,手腳也麻利不起來,鐘五怕他又緊張,讓他在門口坐着,水,燒酒,湯藥都直接遞給大伯母。
好半天大伯母才從屋裡出來。
“大嫂,月兒怎麼樣?”江留青問。
鐘五也将目光投過去。
李氏倒沒注意,想起江銜月滿頭冒汗哭着喊娘的樣子,她眼淚差點落下來,強忍住,道:“剛睡下,燒退了,沒大礙了,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兩人安下心來。
三奶奶等人也過來了。到底在病中,不好進去太多人驚擾她,三奶奶将其他人趕走,和李氏留下來守着江銜月。
-----
春月坐在院子門口,等得焦心,過個一會兒就要伸頭看看自家哥哥回來了沒。
董奶奶看她一刻也不能安生,喊她,“春月,過來給我紉針。”
“哎!”春月蹦蹦跳跳過來。
“你怎麼一刻也坐不住?你五哥又央了你什麼事兒?”董奶奶一邊拈線一邊問。
春月搖搖小腦袋,“我早上去找月月姐玩兒,江三叔說她不舒坦,還沒起。結果我回來我哥他們都上山去了,我也想去!”
“桃林哄你呢。他們今兒要去獅子嶺,山深水寒的,生怕咱們礙他們的腳。”春娟拿了一盤線過來,“那地方蹊跷得很,你月月姐上回還說那邊水裡頭有看不見影兒的大魚,他們不怕這個,咱們可不跟他們鬧。”
她婚期已定,農忙過後,董奶奶就不讓她出門了,拘在家裡忙些雜務。
春月嘟了嘟嘴,“我的果醬不給他吃!”
董奶奶繞着線,春娟一邊纏線,一邊道:“你那醬還有呢,昨兒晚沒叫搶光?”
昨兒個,董桃林和董來富回來的時候,正趕上家裡吃飯。柚子葉給了董奶奶,果醬董桃林藏得倒嚴實,奈何春燕和她娘眼睛尖,給春月的時候還是叫她們瞧見了,指着鼻子就說他倆吃獨食,把桃林和春月倆人給氣得……
春月嘴角耷拉下去,“就剩個底兒了,還是我哥強搶回來的,要不都叫燕燕姐給秋林挖光了!他們屬土匪的……”
董奶奶摸了摸她的頭,哄道:“今兒你哥不是又去摘了嗎?回來奶給你熬一罐,給你抓一把糖,都是你的,還裝那個瓶兒裡。”
春月勉強滿意,嘴角翹起來。
卻不知道她哥摘了山莓,根本沒往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