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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濤比董桃林董杏林回來得還早些,他抓了不少黃鳝和青蝦,興沖沖往江銜月家跑,想着這會兒總該起來了,倆人收拾了,晚上就能把面吃嘴裡……
一進門,院子裡這麼些人,倒把他吓了一跳。
聽說江銜月病了,他一拍腦門,嘀咕道:“早知道昨天就帶她吃蝦爆鳝面了……”
要是倆人去吃面,說不得就遇不上劉婆子那一撥人了。就是遇上劉婆子他們,他們手裡沒包子,那倆小兔崽子也不會來搶,也不會把牛驚了,月兒也不會受驚。
大家都沒聽清,隻有鐘五聽得一些,寬慰道:“想來萬事萬物都有緣法在,白大夫說,雖然驚悸之症來勢洶洶,到底把心病牽出來了……現在就調養着,也省得小病做成大病,倒也不算太壞。”
他這番話,倒讓李氏有幾分驚訝,笑着道:“可不是!雖是經這一遭,隻要你妹妹要能調養好身子,也算因禍得福了。”
江濤點點頭,放下桶,“那這些先養着,等五妹妹好了,我們再吃蝦爆鳝面!”
三奶奶點點他,“算你知道心疼你妹妹!”
江留青去找了個盆,将青蝦分出來,省得都在一個桶裡擠着,兩邊兒再打架。
董桃林和董杏林隻錯了江濤一步,也是驚詫。
董桃林看見鐘五更是問道:“你昨兒沒走?”他們不是一起出的門嗎?
鐘五挑了挑眉,江濤聽不得他這炮仗似的質問,“鐘大哥是我們家的客人!”
“咳!”董桃林摸摸鼻子,“我不是那個意思!”
鐘五這才道:“我今兒來找江三叔有事兒。”
江留青想這一天淨讓他忙活了,趕忙問道:“什麼事兒,五郎,你盡管說!”
鐘五笑着道:“沒事兒了,我看您脫不開身,在白石橋的時候正好遇上兩個朋友,就請他們幫我辦了,估計已經辦妥了。”
“這樣啊……”江留青還有些過意不去,“今兒個多虧你了,你說得不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要不是你在,我這手忙腳亂的,幫不上忙不說,還淨給大嫂添亂了……”
還跑得快,要不是五郎,閨女哪能那麼快把藥喝到嘴裡,白大夫都說,藥回來得正是時候,正好趕上起燒,這一劑下去,就是不能全好,也能好個五六分。
董桃林這才知道,江銜月病了,他又晚了一步。
董杏林正要開口問問情況,鐘五就道:“三叔,家裡忙着,我就不打擾了,過些日子再來叨擾!”又一一跟三奶奶、李氏告辭。
江留青想着家裡确實忙亂,不好招待他,隻好放他走。
鐘五背上背簍,邀請董桃林、董杏林,“董兄弟,一道走?”
董桃林挂着心,還想再問幾句。
董杏林卻聽出鐘五話裡的意思,也知道這時候不好再打擾江銜月,拉着董桃林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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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藥管用,也或許那一晌休息好了,傍晚時分,江銜月清醒過來,覺得身上汗津津的,肚子空得厲害。
李氏聽見動靜就跑進來,坐在床頭,扶她起來,“身上好點了沒?”
“大伯母,我沒事兒了,就是餓。”說着,江銜月肚子很配合的咕咕叫了幾聲。
李氏笑出聲來,“這就好,這就好,知道餓就是好事。你坐一會兒,我去給你弄吃的,想吃點什麼?吃粥還是吃面?”
“吃粥吧!”到底暈了這一場,粥好克化一些,也容易做,“我還想洗澡。”
“你身子正弱,下晌還發了燒,今天忍忍,等過兩天好了再好好洗個澡,啊!”大伯母哄道。
江銜月隻好點點頭,就是可憐巴巴的,李氏心中不忍。
屋裡坐了一個小爐,上頭有熱水,她投了個棉巾過來,“我給你擦擦,換身裡衣,洗澡得再等幾日。”
江銜月不好意思,接過棉巾,“我自己來。”
李氏點點她的頭,“丁點兒大人,還知道害臊了,我去給你拿衣裳。”
一家子都照顧得精心,第三天江銜月就好了,一大早就醒了,穿好衣裳,去外頭曬太陽。
江留青還擔憂着,“真好了?沒有哪不舒服吧,我再找白大夫給你瞧瞧!”
“爹,不用了。我這兒好好的,就是看大夫,也不用再請人過來啊,我過去看看就是,也就幾步路工夫。”江銜月揮揮胳膊,活動了下筋骨。
等吃過朝食,找白大夫瞧過,他就更放心了。
白大夫給了江銜月兩瓶丸藥,“這是靈芝丸,這是柏子養心丸,每日早晚各服一粒……”
江銜月接下,江留青要付錢,白大夫擺擺手,“柏子養心丸的錢,你上回就給過了。這靈芝丸嘛,就不收你們錢了!”
“那怎麼行!”
白大夫人人敬重,江留青可不會含糊,“是不是靈芝貴重,你放心,貴我們也能吃的。”
江銜月也奇道:“白大夫,上次賣給您的靈芝您都付過錢的,您可别自己掏腰包貼補我們啊!”
白大夫眉毛都揪成一團,古怪地笑了一下,“我可沒那麼傻!拿走拿走!”
他将人趕走,低低嘀咕了一句,“可能真的是我腦子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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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一整天江濤都盯着那些黃鳝和青蝦,生怕把它們養死了。
他尋了兩個舊魚簍,分别裝上,浸到門前柳樹下的小河裡,晚上都沒撈回來。
總算沒白費工夫,第三天去瞅,還活得好好的……簍子裡青蝦活蹦亂跳,黃鳝翻滾遊動。
想到馬上要吃到嘴裡的鳝魚面,江濤美滋滋,拎着竹簍風風火火進了院子。
江銜月已經備好錐子和破魚的小刀,還找了個沉實的方木做砧闆。
江濤擺擺手,“哪用得着你,去歇着,我來弄。”
玉郎湊上前去,指着鳝魚,“小叔,咬你!”
江濤叫他逗笑,“咬我還是咬你?”說着,幾根手指一卡,撈出一條鳝魚來。
鳝魚扭扭身子,水濺到玉郎臉上,吓得他呼啦啦跑遠,拱到江銜月懷裡再不肯出來。還悶着聲音咕哝,“小叔壞!不跟他玩兒。”
江濤哈哈笑起來,一把摔暈黃鳝,錐子固定好,刀刃順着脊骨一劃,動作利落得像剝筍殼一般,沒多會兒,一簍子黃鳝就叫他處理利索了。
江留青也把蝦仁剝出來了。
……
素油爆,葷油炒,麻油澆,深紅細嫩的鳝魚片繃起一層金黃脆殼。
勾芡上漿清炒,晶瑩剔透的青灰色蝦仁變得白嫩光滑,一個個蜷曲着像是裹着白繭的蠶寶寶。
鳝片蝦仁滾湯,白霧裹挾着鮮香盈了滿屋,又順着煙囪朝外飄……
因為人多,面就不直接往原湯裡滾了,直接另起一鍋寬湯煮面……
面熟了,一溜碗并排放着,一勺勺滾燙的金黃高湯澆過去……
面條瞬間沖散,根根分明……金齑玉鲙,不外如是。
晌午就吃這個了,江濤頭都沒工夫擡,呲溜溜吸一口冒着白氣的面湯,燙,太燙,又燙又鮮,他放下碗,又迫不及待嗦了一口面,順滑香柔,他大嚼起來……
玉郎在一旁急得團團轉……小孩子嘴皮兒嫩,他的面還沒晾涼,他娘不準他吃。
“乖乖,來!”三奶奶挑了一根面條喂他。
呲溜溜,玉郎吸完一根面條,抹抹嘴,“還要!”
江銜月捧着湯碗小口啜飲,連日來的郁結似乎也被驅散,隻餘下無窮無盡的暖,同綿津津的日光一起,從裡到外,将她沁潤了個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