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邊方透出一抹魚肚白,别業中人馬熙攘,袁晁命人收拾行囊,攜衆人啟程返回義安郡王府。
風過處,田野間稻浪翻滾,如碧波蕩漾。有農人挑着擔子路過,扁擔吱吱作響。偶有幾隻黃狗蹿出,汪汪吠上兩聲,又在草叢中跑遠,平添幾分鄉野生氣。
袁晁騎馬在前,青衫獵獵。袁承璟與長瑛本同坐一車,偏偏長瑛吵着要與趙靈犀同乘,抱着自己花團錦簇的小被子,颠颠擠了過來。
袁承璟手裡攥着一大把路邊采來的狗尾巴草,毛茸茸的猶帶晨露,也硬鑽了進來,“靈犀姐姐,你瞧這草又大又長,毛乎乎的!”袁承璟揚着手裡的草,得意洋洋,“我教瑛姐兒編個兔子,她笨得連耳朵都分不清!”
長瑛一聽不樂意了,小嘴一撅,抱着趙靈犀的胳膊不依:“我不笨!姐姐給我編個貓兒,我要貓兒!”趙靈犀手指靈巧地繞了幾下,便編出一隻歪歪扭扭的小貓,尾巴翹翹,雖不甚精緻,卻也活靈活現。長瑛拍手歡呼,捧在手裡左看右看,袁承璟卻撇嘴道:“哼,還是我的兔子好看!”
趙靈犀笑他:“瑛姐兒還小,你以後不能說她笨,凡事教了她就會了。”
另一輛馬車中,李錦姝歪靠着坐,車簾半掩,露出她一張冷若冰霜的臉。綠茗小心翼翼陪在一旁,手裡捧着一件石青色鬥篷,低聲道:“姑娘,晨風太涼了,您披上這個吧,别凍着了。”
李錦姝冷哼一聲,透過車簾瞥向趙靈犀那輛車,隐隐笑聲傳來,氣得她咬碎銀牙,心下火氣翻湧。
昨日袁晁喚她過去,叮囑她尊重未來的義安王妃,言語間隐含警告,叫她酸澀難平。她咬着唇:趙靈犀牙尖嘴利,偏生裝得娴靜溫婉,哄得兩個小的圍着她轉,連姐夫也護着她,真是好心計!
綠茗見她臉色不善,不敢再勸,隻暗自歎道:我家姑娘這脾氣,怕是要吃虧的。
車馬行至王府,朱門大開,袁晁翻身下馬,命人安置行李,又遣了個小厮阿福前往趙府送信。阿福年方十五,生得圓臉敦實,騎着匹老馬,一路颠颠跑去趙府。
到了趙府門前,他跳下馬,拍了拍衣上的塵土,上前扣門,恭聲道:“趙大人,我家王爺命小的來傳話,趙姑娘将在王府小住一段時日。”
趙慶之在院子中修剪花枝,聽了這話,手裡的花剪一頓,擡頭道:“既是王爺的意思,我自無話說。待過些日子,老夫自會去接靈犀回家。”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把碎銀,遞與阿福:“辛苦了,拿去喝茶吧。”
阿福接過賞錢,連聲道謝。他撓撓頭,心下卻嘀咕:這趙大人看我是什麼眼神,怪滲人的!揣着銀子,他跳上馬回了王府。
王府中一處小院已為趙靈犀收拾妥當,院門上挂着“甘棠館”的匾額,院内幾株三角梅開得正盛,紅豔豔的花瓣随風飄落,紫藤架下擺着一張石桌。
院角幾個小丫鬟正忙着抖晾被褥,拍打聲啪啪作響,夾雜着幾句閑話:“這被子曬曬,晚上蓋着才暖和!”
“昨兒廚房還蒸了栗子糕,可香了!我給阿蕪阿芸留下了兩塊兒。”
趙靈犀立于窗前,望着陌生的院落,不禁怔忡。她身處異世,總會心下忐忑,卻不敢露半分怯意。
午睡醒來,她正倚在窗前翻着一本閑書,忽聽門外傳來孩童笑聲,卻是袁承璟領着長瑛跑來。長瑛手裡攥着一隻紙風車,跑得小臉通紅,身後跟着丫鬟阿翠,提着裙擺跟在後面追趕,嘴裡喊着:“瑛姐兒慢些,别摔了!”
袁承璟一進院便問她道:“靈犀姐姐,你瞧得出人心好壞麼?你是不是個好人?”
趙靈犀放下書,順手接過長瑛的風車轉了兩下,見小丫頭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她也笑道:“人心隔肚皮,一個人好壞與否是看不出來的,也不是聽别人說出來的,得多多相處才知道品行如何。”她暗自尋思:這孩子心思忒細,不知又去了哪裡,聽了誰的閑話?
袁承璟歪頭想了想,又道:“皇祖父說陳良娣嫁給皇伯父時溫柔貼心,可會裝了。”
趙靈犀一愣,正要答話,袁晁恰從院外踏入,聽了這話眉頭一皺,心下暗罵:為老不尊!父皇忒也嘴碎,連這等閑話也與孩子嚼舌根。
他走上前,揉了揉袁承璟的腦袋:“皇祖父做得不對,不該随便說人是非。陳良娣是撫遠大将軍之女,又是你皇祖父賜婚,怎能輕言她表裡不一?”
袁承璟不服氣:“皇伯父就沒瞧出來,還誇她溫柔賢淑。還是我告訴他,陳良娣騎馬射箭厲害無比!皇伯父吓了一跳,啥也不知道。”
袁晁忍俊不禁,搖頭笑道:“你皇伯父是太子,他能什麼都不知道?我今年也已經二十七,不是六歲,分得出好人壞人。若連這點眼力都沒有,怎麼帶兵打仗?你信不信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