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開場，梁猴兒依舊氣鼓鼓地盯着銀發人，惡狠狠的目光仿佛是要将他翻飛的手盯出花兒來。

可惜台上演的并不是什麼空碗生蓮，而是仙人摘豆。

隻見那銀發人将兩個碗倒置于台面上，又從袖口擺出五個指甲蓋大的青豆，拿起一粒豆，往手中輕輕一吹，豆子瞬間沒了蹤迹。

衆人驚訝地往他手背手心看，探尋無果後，又見他輕巧地将桌上一個倒置的碗掀開，裡面俨然是剛才消失不見的豆子。

“好！”幾乎是看到豆子的一瞬間，人群中立馬響起一陣捧場叫好聲。

台上的銀發人卻不自得，他沉眉斂目如法炮制，手中的豆子愈來愈多，碗裡掀開的東西也愈發讓人眼花缭亂、應接不暇。

随着豆子數量的變化，他同時高喊諸如“二郎擔山”“三仙歸洞”“葫蘆遁寶”“流星趕月”等場面吉祥話，隻把台下叫得高潮疊起、喝彩連連。

明明最近的看客離他不過三尺，可即使衆人雙眼緊盯一眨不眨，瞪到瞳孔幹澀落淚，都沒看出半分端倪。

滿心疑惑化為高聲歎服，氣氛推到滿堂歡愉的程度，銀發人依舊面上不改。

突然，他原本流暢順滑的動作一頓，衆人也因這未預料的停頓，口中嘯響随之靜停。

銀發人倏忽輕笑一聲，一手握拳，另一隻手依次将五粒豆子放入拳孔，猛地一松拳，五粒豆子蹤影全無。

爾後他左抓一下，右抓一把，似把隐在空中的五粒豆子都找了回來，扣入碗中，再猛然掀開碗，卻不是那五粒青豆，而是滿滿如泉流的紅豆從碗中傾瀉而出！

“好！”台下暫寂的叫好聲再起，經久不息。

銀發人面上笑意顯露，随手抓一把，灑向人群：“桑無附枝，麥穗兩岐。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象征好運的紅豆灑向人群，大家夥兒哄笑着伸手接幾粒，嘴上也跟着喊：“桑無附枝，麥穗兩岐。風調雨順，五谷豐登！”

叫嚷聲浪潮似得鋪開，一聲接着一聲傳到老遠。

看入神的梁猴兒被搶紅豆的大嬸們擠了個正着，等從怔愣裡回過神來，他撇了撇嘴，有些言不由衷地挑刺道：“也就那樣嘛，這變豆子的戲法誰沒看過！”

他喊話的聲量不低，當即引得旁邊幾個看客都一臉莫名地轉向他。台上的銀發人也不知聽沒聽見，他撫須和笑，一副胸有成竹寵辱不驚的模樣。

鑼鼓再響，奏起《鹧鸪曲》器樂換段，引戲色執竹竿拂子唱報：“今日搬演《遇蝶仙》，列位看官醒目！”

這是要上正戲了！梁猴兒渾身一震，恨不得長出八雙眼睛來，看清裡頭的玄虛門道。

銀發人見狀，輕揮折扇，頓時江面煙霧缭繞，霧氣漫上甲闆，白茫茫一片，宛如仙境降臨。

龍船破江，濤濤水聲被甲闆上此起彼伏的叫好聲所掩。無人發覺早在好戲開場時，這艘龍船巨擘已無聲駛離了碼頭。

唯有觸感敏銳的少年劍客抱劍的手微微一緊，意味不明地看向台上老者。

雲山霧海仿佛從遠處飄來，台下觀衆紛紛被這突如其來的奇景所吸引，梁猴兒也沒了喝倒彩的心思，目光落于這熟悉的煙景之上，表情複雜。

隻見銀發人身形在煙霧中時隐時現，宛如踏雲而行，天光不知何時被濃雲覆蓋，顯得台上那團白愈發顯眼分明。

正當衆人陶醉于這如夢似幻之景時，突然一條青龍破霧而來。神獸擺尾，潑天水汽裹挾飓風兜頭落下。

衆人驚呼躲閃不及，等水浪臨頭才覺不對，發絲衣衫還是幹的，倒是漂浮空中的銀發人像是被這道無形的飓風所傷，飄飛挪移的身形一頓，木然摔倒在地。

“嚯！”不少看客被他突然的倒地駭了一跳，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台探查情況，忽聞台上仿佛有聲音傳來。

可那台上除了口唇緊閉作昏睡狀的銀發人，哪裡還有人影！

梁猴兒和一衆看客被吊起了胃口，連氣都顧不上生了，豎起耳朵專心看聞。

隻聽那聲音飄渺空靈，帶着一種奇特的韻律，仿若天音。

“泉州某生，出海而行，誤入南海界仙山，有百幻蝶仙，化人形，善變化……”

如此三遍，随着最後一遍話音剛落，天上飛下來一群五彩斑斓的蝴蝶。

輕盈薄透的蝶翼在空中悠悠煽動，或青碧，或豔曙，或郁金。它們輕巧地旋出這世上最頂尖的畫師也不及的細膩筆觸，在廣闊的天幕上勾勒出一幅動人心魄的畫面。

幾乎是同一時間，台下衆人都止住了呼吸，屏息凝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破壞這場聲勢浩大的浪漫绮夢。

便是最年幼的孩童，此刻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們驚訝地睜大黑琉璃般的眼睛，不自覺地伸出白嫩嫩的掌心，期待着會有翩然飛過的仙靈，在他們手上歇息片刻。

然而這些蝴蝶似真為蝶仙所化，半點不為凡人留情，坦然自在得仿佛他們才是闖入者一般，或單獨翺翔，或成群結隊，自顧自編織着天空的織錦，又似星河傾瀉而下，優雅神秘。

直到伏倒在地的銀發人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如夢初醒一般，他也和衆人一樣，愣愣地看着這台上飛舞的蝶群。

“啊！頭發！他的頭發！”突然，有個孩子忍不住驚叫。

雖然那個坐在自家爹爹肩頭的垂髫娃娃很快就驚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可台下人依舊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