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燼薄唇輕啟:“不是他做的”。
縣裡的綁架案,不是這個黑寨賊匪做的。
蒲老大拇指摩挲着刀柄,眼底精光乍現,顯然早已想通其中關竅。
然而老成持重的衙門都頭心念一轉,便如老僧入定般作壁上觀,緘默不語——分明是要逼着這悶葫蘆自己說。
衆人皆在靜候後文,少年劍客微微抿嘴,終究隻能繼續道:“虎口繭厚,掌心無痕。”
他屈膝挑起壯漢耷拉的手,手心朝上,冷靜分析:“這人練刀不勤,且與柳小姐當日所述并不一緻。”
接着,銳利的目光掃過被繳獲的賊匪佩刀:“黑手頻出,卻未斬草除根。他的刀刃見過血,若真是他,諸位此刻該在義莊認屍。”
堂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仿佛是被這江湖賊匪窮兇極惡的手段震懾到。
年輕劍客全然不覺自己在衆人心裡掀起了怎樣的驚濤,繼續斷言如硬棋落枰:“時間緊迫卻準備充足。他孤身前來,初來乍到,做不到這種程度。”
三人被綁前後,擄人的賊匪不僅需要摸排清楚目标的情況,還要在一個陌生小縣裡策劃行動路線。
其他不說,就憑那能無聲無息地在秘繡樓裡帶走師姨娘的手段,對于這身法練得稀爛的壯漢來說,着實有些牽強。
種種疑點一一列舉,衆人也一同陷入思索。
“裴少俠說得有道理!”堂外率先響起一聲嘹亮的應和。
财小伍站在人群中,為了能讓裴燼看到自己,一跳一跳地吸引注意。
“旁的不敢說,我财小伍可是看着這人進城的,我敢打保票,他确實是第一次來我們縣。”不然也不會被他多坑了三貫租房錢。
“臭老伍,要你多話!”廖娘子揪着他耳朵拽回人堆,眼含歉意地示意劍客繼續。
裴燼面色未變,緊繃的身子卻微微放松。
他繼續道:“若他真拿了一千兩贖金,也不可能為了五十兩尾款就留在縣裡與蘭梓糾纏。”
在生死邊緣掙紮過的江湖人最忌貪心。綁架案後,蒲老大已下令戒嚴四處城門,進出往來都有人把守,像他這樣臉生的壯漢,最易引人注意,遭受盤問。
然而,若不是這個黑心下藥賊,綁人的還能是誰呢?
審問陷入僵局,蒲老大巋然不動地站在堂中,借此觀察某個人的神情。
直到一道清脆明亮的女聲打破沉默:“不是說找到去藥鋪買傷藥的人了嗎?”正是剛才仗義執言的柳小娘子。
“我之前刺傷過那個賊匪,剛才衙役小哥來柳府報信,說是找到了賣藥的鋪子。既然如此,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蒲老大點點頭,仿佛才想起來此事一般,讓人将壯漢和蘭梓帶下去,颔首示意:“請他們請過來吧。”
片刻後,衆人聽見兩道錯亂的腳步聲,皆伸長脖子翹首以待。
“呦,這不是祁家醫館的小趙嘛。”
“張嬸怎麼也在啊?”
剛露面,兩人就被叫破了身份。醫館學徒小趙與張大娘亦步亦趨地走到堂中,正想跪下,就被蒲老大扶住。
“趙醫師,張家的,您二位是來提供線索的,又不是犯了事,站着說就行。”
見老都頭依舊和顔悅色,醫館學徒小趙率先松了口氣。
他從袖口掏出一厚厚的賬冊轉交給蒲老大,開口道:“祈大夫曾交代,醫館裡出售的藥材每筆都要記錄。
昨日衙裡來人問誰開過止血療傷的藥方,當時我就檢查過一次,沒發現有什麼異樣。不過……”
他微微一頓,似有糾結,等過了幾息,才下定決心繼續道:“不過昨晚我閑來無事,又細看了一遍,這才發現有一處不妥。”
他指着其中一頁:“以往的規矩,是大家拿着祁大夫寫的藥方找我配藥就行。遇着銀錢不湊手的情況,也可以少要幾貼,等吃完之後再續上。
差不多半月前,張家大郎在碼頭搬貨時摔傷了腿,也開了止血消痛的傷藥。但我算了算張家來我這兒取藥的次數,這藥的用度也太快了些!”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蒲老大翻着賬簿,點頭示意記錄沒錯。
看到他如此表态,張嬸頓時臉色一白,她慌忙解釋:“不是啊,蒲老大,各位叔伯們,我們家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