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過來,第一眼就看見了正前方琥珀的墓碑,碑上的那兩行字“在這裡我遇見了你,并且發誓永遠守護你”還是讓他如此悲從中來——他赫然發現自己被藤蔓牢牢地綁在樹上。
“……”他現在更加虛弱了,所以什麼辦法也沒有。
“你醒了,神。”虎王走過來跟他打招呼,“沒有做噩夢是嗎?有時候安睡的草藥是很管用的——不過看上去你還得休養一段時間才行。”
他什麼話也沒說,冷冷地閉上眼睛。
虎王無所謂似地吸了幾口煙,再慢悠悠地踱走了。
神睜開眼睛望着前面的墓碑,長久地,凝視。
他背上傳來陣陣輕微的刺痛,也許是什麼草藥,是那個好管閑事的虎王給他弄的,連他肩上被鬼女刺中的傷口也敷了藥,現在已經沒有潰爛的危險了。
他腳邊有一些波利和瘋兔,不遠處還有一兩隻蘑菇,它們完全沒有想要離開這兒的意思,反而在他身上蹭來蹭去的,他猜測這又是那頭老虎搞的鬼,不過他也沒什麼心情去找它理論。
虎王很多天都沒有再來,不過除了被捆在樹上以外他的待遇倒也還周全:三餐有魔物給他送來,都是斐揚森林裡的土産,果子什麼的,偶爾也有一兩份葷菜,味道還不錯;下雨的時候,也有蘑菇們成群地寄生在他頭頂的樹幹上,用自己的傘蓋幫他擋着雨水;像是知道他的習慣,每天瘋兔們都會替他在墓碑前放上剛摘的鮮花,他看着瘋兔笨拙地用嘴咬住一枝花的花柄,很努力地想把它咬斷,小兔子傻乎乎地咬着莖杆往旁邊跳啊跳的——突然花柄斷了,兔子叼着花滾出老遠,摔在一堆嫩草間,他的心也不由得安甯下來了。
有時候,這麼安甯的生活倒也不錯。
大概是第七天或是第八天,虎王終于又來了。
“哦——你的表情看起來溫和了些。”它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滿意地說。
“……”
“啊,别又陰沉沉地看着我啊!”
神垂下頭,再直直地看着前方:“……你到底什麼目的?”
“其實我的動機很單純,我隻是想和你比試一場而已。你以前不是你們那個圈子裡的次強者嗎?”
“……我現在已經不是了。”
“是啊,你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嘛!我看你也不會保重自己,那就我來替你調養好了。”
“……我現在不想戰鬥。”
“這可不行,我就這一個目的,非達成不可,而且我會不擇手段的,神,畢竟我是魔物。”
“……我不會跟你打,你把我綁在這兒多久都沒用。”
“會有辦法的!”
虎王悠閑地咬着煙鬥,伸出毛茸茸的虎掌輕拍了一下他的頭頂,像是慈愛的父親,他的臉色又難看起來。
“隐藏着内心的情感是件不怎麼舒服的事,适時地在外表現出你的情緒對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總是一張撲克臉你不覺得累嗎?如果不能大哭大笑的話,至少偶爾也換個别的表情,像我剛才看見你望着天空呆呆的表情就很不錯——恩,現在這個黑線的表情也湊合,活活!”它幹脆靠着那棵樹坐了下來,在他身邊吞雲吐霧,神無語地撇過頭去看着另一方向。
“你真有趣,斐揚村被毀之後,以前常能碰見的村民也都銷聲匿迹了,定居在這片林子裡的除了獵人工會那幾個長駐的大概也就剩下你了,我不喜歡那些個獵人,老是亂殺我的臣民,而且隻是為了練習,他們不會找别的移動靶子嗎?目前,我也就隻有找你解解悶兒。”
“……”
“可惜你實在是太不愛說話了,這是你們這行的共性嗎?”
一整天的時間,就在虎王的絮絮叨叨和神的不發一語中打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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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真是隻話多的魔物首領,我還沒見過這麼愛管閑事的魔物,這世上真是什麼樣的東西都有。它竟然還想治好我的傷,還想要給我講道理,太可笑了。
——我聽不進任何道理,我不想聽,我不想放過自己,我為什麼要快樂?你死了我還能夠快樂嗎?太好笑了,憑什麼?
——我沒有任何資格擁有感情,而我卻強行捉住它把它封在心裡,它不喜歡我,它要我嘗到苦果,我不能駕馭自己的感情,沒有你的引導,我也就不會哭,不會笑,不會相信一切,不會想要融入别人的生活,不過恨卻依然清晰地留在我心中,我看見别人的時候,大概隻有可能出現這一種情感,這是想要吞噬一切的情感。
——我恨自己,恨這個世界,除了你。
——……大概還除了每天給你摘花的那隻兔子吧。
——我,好象,有點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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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了一個月,他還是一如既往地盯着妻子的墓發呆的時候,虎王不怎麼開心地來了。
“那些獵人真讨厭,為什麼要大肆捕殺竹林裡的九尾狐?!我們和人類總有一個平衡的關系,他們卻要強行打破,真是氣死我了!”它一激動就會大口大口地抽煙,這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