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它們又開始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了,他已經熟悉了這個前兆。他擡頭望着班駁的天空,露出含義複雜的哀笑。
——也許我隻能一次次地虐待自己,才能讓心裡好受一些。如果不能死的話,那就讓自己接近死亡,接近你的世界。
——可是我真的好想死,你知道嗎?我想來陪你。你真的太過分了,在最後的時刻要我發下那樣的誓言,要活下去的誓願,我已經背叛了工會,所以不想再背叛你,所以我才活着,你不知道在這個沒有你的世界上活着是多麼沒有滋味。希望哪天我終于衰弱而死,希望那一天快點到來……
他開始走不動了,他的手腳都在顫抖,以至于再也無法前進,然後,是連站立都不能。
“哈,來吧!再來一次,讓我再體會一次被我害過的人的痛苦,體會一下我創造的讓人生不如死的感覺,來吧!”他倒在泥地上神經質地叫道。
像是全身各處被蜂蟻叮咬的感覺很快彌蔓上來,讓他再也沒精力大喊大叫。他甚至喪失了自主的思想。他緊緊地抱着胳膊,呻吟,哀号,他揪住身旁的野草,把它們連根拔起,抓住土地想要控制住,卻怎麼也不能。
“……呃——!我恨你……神,我恨你……”
他混亂地說着胡話,他跟自己的内心鬥争,現在在外表的他隻是一個被自己的心靈無情陷害的受害者,苦苦承受着毒藥藥瘾的折磨,并且低聲下氣地向他自己的内心求饒,求它放過自己。但是他的心在拒絕,拒絕緩解他的痛苦,他的心依然是那個冷漠的旁觀者,隻是冷笑着旁觀被害者的落魄相,并且阻止他去找到那個可以暫時解除痛苦的藥水。
他是自己在折磨自己,所以他知道解救自己的方法,但是,現在隻能看他的表裡哪一方會暫時處于優勢才行,當身體暫時戰勝心靈時,他就掙紮着前行;當心靈反敗為勝時,他又不得不停滞不前,甚至後退。幸好現在他身上已經鮮有危險物品,不然的話,沒人知道他會不會在瘋狂中殺死自己,他一直就這樣變态地對待自己,從不讓自己有好日子過,他很難說清這算不算是一種贖罪。
當很多年以後的朋友對他極其頑強的精神力大加評論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想到這是他在無數次這樣的自我鬥争中得到的附加效應。
他急促地喘息着,全身的刺痛和瘙癢感讓他覺得自己的精神瀕臨崩潰,他實在是沒有力氣再前進一步了,而且他一直在幻覺中看見那些他最不想看見的記憶,雖然模糊,但還是存在着,他大叫。
“不要~~走開……走開!!呃啊……咳、咳咳……”
他不斷地掙紮使得一直未愈的舊傷漸漸複發,他咯血咯得厲害,眼神濁得像一窪泥水,他終于在重重的打擊下如解脫般暈了過去。
“他真是瘋了,想不到當他知道愛情時他竟然會專情到這樣的地步。”
“是啊,哥哥,連我也沒想到,看來他現在的生活跟以前相比差别大得離譜喲。”
一對兄妹默默地看着他無奈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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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
因為正好是月圓之日,所以斐揚森林的樹葉和地面上都籠罩了一層柔和的銀光,林中的小屋同樣沐浴在月光中。
有誰敲了敲門,讓本來就沒睡熟的神馬上睜開了眼睛。
他發覺斐揚森林裡的魔物們團團包圍了自己的房子:波利、波波利、瘋兔、蘑菇、毒蘑菇、青蛇、森靈、狸貓、樹精、長老樹精、克瑞米、綠棉蟲、大腳熊、九尾狐、鬼女……數量驚人——但他倒沒覺得什麼,這些雜碎他從沒放在眼裡過。
敲門聲還在持續,他起身拉開門,一個巨大的身影就站在門外,甚至擋住了皎潔的月光。
他面無表情地擡頭盯着面前的訪客。
它是虎王,至少有兩米五以上的身高,膘肥體胖,除了淡色的肚皮以外,全身被黑黃相間的條紋狀的毛皮覆蓋,在它前額有黑色紋路的明顯的“王”字,在它那個毛茸茸的大腦袋上戴着一頂可笑的瓜皮帽,它還叼着一個紅木的煙鬥,黃色的貓眼閃着熒光。
“有趣,你看來不怕我嘛。”它低下頭注視了他好一會兒後大笑着說。
神不說話,依然目不轉睛地盯着它的臉,虎王似乎看出了他要問的意思,它吐出一個煙圈:“看起來你是個心高氣傲的人類,反正我也很閑,既然你不來見我,我就到你這兒來看看,怎麼,不歡迎我嗎?”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
“我隻是個普通的隐居在這裡的人,請問你是誰,為什麼對我感興趣?外面那麼多魔物是你帶來的嗎?我有點怕啊。”
虎王倒不是非常相信他的話。“我是虎王,是這片森林的君主,當然,你們人類更喜歡稱呼我為斐揚森林的魔物首領——你不用害怕,我倒不是個蠻不講理的魔物,而且我對你們人類也沒太多惡意——”它頓了一頓,“普通人可不會這麼鎮定地和我說話,能夠擁有這樣勇氣的,在人類之中一定是個能者。——我自我介紹完了,那麼你呢?”
“我不是什麼能人,也不想介紹我自己,我現在不想跟任何東西扯上關系,恕我不能滿足你的好奇心。”他淡淡地拒絕道。
“我喜歡開門見山,我就隻有一個癖好,喜歡打架——你強嗎?”它突然認真地問。
“……我很弱。”他有些自暴自棄地回答。
——我很弱,我連守護我愛的人都做不到,是我的無能造成了現在這樣的結局,如果我再強些,也許那些事就不會發生——
當他從失神中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無意中抓住了攻擊他的青蛇的身體,他愣了一下,周圍的魔物都虎視眈眈地瞪着自己,虎王看起來更是興奮。
“你好象不是個弱者!”
“……”他把蛇丢回地上。
“不,這不過是個巧合,我也很驚訝自己能夠抓住它。”
“你八成在說謊,我看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