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和他有相同的敵人,性格還略容忍,倘若事成之後,他這樣罪大惡極的人沒準也能有一個出路,和魏杏瑛一塊逃出這吃人的後宮。
九死一生,老天還給他留了一個希望的火種,即使微弱,但是好歹有盼頭。
倘若他折在這路上,那他懇求八王,神佛,将杏瑛送出去。
他想了一會兒,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滑到了下颚。
擡手擦了下眼淚,笑了下,又傷情了這是,待太陽出來,就又是新的一天了。
紙窗上透出股淺藍來,外頭的小太監敲着梆子,程淮之踏到門口吩咐小太監上宮門通知落鑰。
忙活完,也該洗澡了,他到晾衣架前撿了月白色寝衣,解了曲角帽和玉帶,烏秾的發撒在脊後,踏進了隔間,邁入木桶裡的熱水裡,倚靠在木桶上,姿态放松。
氤氲的熱氣擋住了他的眉眼和軀體,若披煙霧,滾燙的水滑過他的肌膚,燒着了他的腦子,他鬼使神差的想起前幾日給杏瑛洗腳的光景來。
那白蓮藕似的小腳劃過木盆,濺起水珠兒,劃到了他的心上,他緊緊地握住,似握住了美玉。
他閉了閉眼,往後仰了仰脖子,像個孤傲倔強的仙鶴,因軀體殘缺而引起的自卑又浮了出來,幾近吞噬了他,怎麼可以耽誤杏瑛啊,複仇之路才走了一半,那程家滿門死不瞑目的模樣夜夜在眼前回蕩,恨意讓他的骨血都燒着了。
他上次也是因此退縮了,連杏瑛的眼神都不敢細看,生怕看到那眼中的厭惡。
他是一個陰閹,連床笫之歡尚且不能滿足她,怎配再與她糾纏在一處,之前那幾次的親密簡直像是偷來的,倘若上回就招了厭煩,那也好,接下來的路兇險無比,不能絆上她。
那什麼樣的人配的上她?
太子這人一定不行,僞善狡詐,和自個還有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杏瑛難道以後守寡嗎?那可不成。
最起碼得家世清白,門中沒有侍妾正妻,銀錢得足,也不可愛賭善嫖,更得事事以她為先,不能壓制于他。
這樣細細想來,他有些頹敗,這世間男子大多數不夠格,那先讓他守着吧,倘若以後杏瑛看上别人了,需得先過他的審查,如珠似寶的魏杏瑛絕不可讓小人雜碎騙了去。
佳偶天成,他念了幾遍這個詞,嫉妒似陰暗小蟲啃噬着他的心髒,軀殼和油烹火煎一樣察覺不出冷熱來。
原是洗澡水涼了,得出去了。
這時司禮監的大門被人砰砰的拍響,是哪個沒眼力見的小太監還來折騰他?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兒明兒不能說?
程淮之惱怒地出浴,随意穿了件月白的寝衣就去開門,松垮的帶子擋不住這人腹部有料的肌肉,橫亘在上面,簡直是多餘。腰是腰,腿是腿,瘦削但不單薄,仙品啊。
本來以為他當了宦官以後會略微變化,結果她忘了,再是宦官,本質上也是個成年男人的軀體,程淮之打小練武防身,能差到哪裡去?
這是魏杏瑛看了以後的感受,她吸了吸不存在的口水,這一幕始終在腦海裡重演,一副魂飛了似的模樣。
程淮之他确實沒想過,魏杏瑛會半夜來訪,羞恥直接燒得他面紅耳赤,瞠目結舌。
這在以前是從來沒發生過,難不成是想他了?
他又搖頭否定這個想法,魏杏瑛不是那種色膽包天的人,指定是出什麼急事了,他急忙顧不得羞恥,攏住寝衣,轉頭撿了衣架上的蟒衣穿在身上,擋住了底下風光。
魏杏瑛啧啧兩聲,深表遺憾,随即拍了拍腦袋,怎麼把正事忘了?她立刻焦急地說,“程淮之,今兒太子來找我,衛婉替了我,你快瞧瞧她去吧。”
程淮之穩了穩心神,扶住她顫抖的肩膀說,“不用急,你先進來喝盞茶潤潤嗓子。”
魏杏瑛直接坐到了圈椅上,狠狠灌了口茶,一路小跑過來,她簡直快岔氣了。
她瞧了下程淮之細眼中淨是關懷,但紋絲不動的模樣,奇怪地問道,“你怎麼還不去?衛婉她不願啊,我恐太子醉酒,行事莽撞,可能會傷了她,她替了我才會受此等屈辱的。”
程淮之給她理了理衣襟,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她是不是說了這是他們夫妻兩的事兒,讓你别插手?”
魏杏瑛瞪大雙眸,“你怎麼知道?”
程淮之理所當然,“你不用管了,娘娘,這是她自個的選擇,她愛太子,她個人甘願的,我去就是攪事,連衛太傅,或者衛太妃都樂見其成,您何必擋人家路呢。”
魏杏瑛頹廢了一會兒,靠在椅背上,覺着這很沒有道理,很是奇怪,念叨着,“原來她自個願意啊,你說太子對她那麼不好,她為什麼就不理智點保全自個兒呢,這事事後如果被太子發現了,不知道怎麼被厭恨呢。”
程淮之垂下眼,一語雙關,似在說自願獻身的衛婉又在說自己,“這世間的情愛本就是沒有道理的,娘娘,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我愛您,她愛他,您又愛着誰或者不愛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