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終于松了口氣。
趁着那些白字沒有過多反應,他擡手按住我的肩膀,先把我推了出去。
沒想到出口原來就在這裡,我正看着缺口意外,忽地便被一股外力推攘着向前,大半個身子探到了外面。
土方警惕地頻頻回望,卻在自己即将出來前遲疑,動作慢了半拍,最終止住。我一直默不作聲地關注他的反應,就在他選擇轉身重回影院之際,我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您要去哪兒?”
“我去影廳1看看。”
“木村案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我和土方對上視線。他眉尾一挑,就好像确認了什麼猜測。沒人再說話,卻都露出了果真如此的得逞神情。
試探都是相互的,我倒也不覺得虧本。
即便露出了這樣的神情,依舊也還打着想去影廳1一探究竟的主意。這麼看來,警察先生沒有想讓富豪案那麼草率結束的意思。
就把他自己扔在影院——并不算難實施,可真是有無數種辦法。
但看在他沒把我扶摔的份上。
“陰陽師結野衆和巳厘野衆世代為幕府效忠,既然連我們都能進這家影院,幕府的人難道就不能嗎?”
死了數百人的靈異場所本該實力可怖,但出面的老闆未免沒用過頭了,雖守着一家豪華影院,卻過着可憐巴巴的貧苦日子。
它剛剛反應那麼激動,我們的推測怕不是說到了點子上。那就可以解釋它怎麼是這種模樣了。觸及到了幕府和權貴們曾經的秘密,這裡有另外的力量在壓制它。
靈異之地可怕,但可怕的卻并非靈異。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曉全貌比較好,否則會給自己惹來禍患。
“别忘了工作職責啊,幕府的警察先生。”
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借着我拉他的力,土方從牆壁的洞口鑽了出來。
匆匆走出幾步,和影院保持距離,便驟然聽見身後轟隆一聲響。
回過頭,木質房屋噴出大量黑煙,徹底被火浪吞噬,那一縷燒焦味已蔓延成了一片火海。外牆燒毀,露出大廳。須彌壇和蓮華座熔化歪斜,大塊大塊的石塊在地上滾動,橫倒在地的神像仿佛也被肢解了那般,已然七零八落。
大火熊熊燃燒,重歸一片虛無。
有細碎的東西落到了臉上,我攤手擡頭看向天空,以為是雨點,實際是黑灰。
這麼說來,火海也是海。
順利走了出來,會不會也是福神在保佑我們呢。
沒了影院内得天獨厚的冷氣,或許還有影院消失前那場大火的影響,從裡面走出,隻覺得今夜是個像被火燒過一樣、炎熱異常的夜晚。
明明都已經深夜到不能再深夜了,真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夏季。不過天氣預報說這一帶被低氣壓覆蓋,台風将襲,預計今日會有強降雨。也算是個慰藉。
抱着的制服外套厚實,在外面就像個燙手的累贅。我遞還給土方,然後在警察面前問了個十分勇氣可嘉的問題。
“如果我在這家電影院殺人,屍體會在清晨将至時連同電影院一起消失嗎?”
“每隔幾日就有不同的人報案稱看見鬧鬼的影院,這東西想來是會重新出現的。”
土方提着外套,瞥了我一眼,忙着把襯衫領口解得更大些,熱到都懶得再做口頭教育。
“那可真不是個合适好場所呢。”
我還有另一個勇氣可嘉的問題。
“如果換做是警察先生在這裡殺了人,會考慮抛屍到哪裡去?”
既然當年影院的事情不止發生了一次,他們又是怎麼處理剩下的屍體?
隐約有了猜想,我環顧四周,随即向影院後門的更後方走去。穿過荒林的小路,樹木枝幹逐漸稀疏,越走越有種在往上的勢頭,直到走到頭,前方景象驟然開闊。
向下俯視,一側是燈火通明的現代城區,另一側是塊塊分割的農田和村莊。
影院後門通向懸崖。
“那應該是江戶近郊的村莊吧?”
土方不放心地自後方跟上,連煙都沒來得及點上。
“原來是蛭神啊。”
我明白過來了。
大約7、8年前,江戶近郊的村子流行起了對福神的供奉,但他們供奉的實際不是被譽為福神的惠比壽,而是神話裡另一被當成福神的[蛭神]。
無手無腳,面容模糊不清,就連骨頭也沒有的畸形兒。順着天河向下漂流到了常世,為人們帶來福祉。
會不會是他們将被分屍的人從懸崖抛下,落到了下方的村莊中,被村子裡的人撿到了呢?
若是僥幸剩了一口氣,想來會被村民好生照顧。
這就是,蛭神的回應啊。
“警察先生。”
“嗯?”
“真選組還是考慮擴展一下網警業務吧,不要讓網民什麼照片都往上面發。”
“抱歉,近期不考慮。最近組裡接線員和記錄員的職位都有點人手不足,已經在為難該怎麼分配了。”
土方說着,接連看了我幾眼,漸漸認真起來,一點人員力量都不放過。
“考慮來兼職嗎?真選組的食堂真心很不錯。”
聽起來和邀請去警局喝茶一樣。
他當我是笨蛋嗎。
“聽起來都是又要受氣又要挨累的工作,還是算了。”
七年前,頂着被上司要求抹除真兇記錄的壓力,奉行所的記錄人員還是故意留下了訊号。明明可寫兇手已在火災中喪生,卻偏使了個障眼法,拆成了引人懷疑的兩部分。
後人推理出了緣由,卻還是無法解決。
可如果我效仿他們的辦法抛屍在這裡,肯定很快就會被抓住吧。如今這年頭,不做高官或是有錢人的話,可真是寸步難行啊。
我站在懸崖邊上,側身回望。警察先生緊跟在身後,似乎是很怕會把人吓到掉下去,動作和聲音都在放輕。
“看完了吧,還是退回來吧,這樣看着真的很吓人啊。”
隻要你足夠努力,想得到的事物就會給出回應。
“看起來的死者是女人,實際卻是男人。看上去是愚昧村民和邪門神明的故事,實際卻并非如此。”
我搖了搖手指。
“那麼看起來被詐騙的是我,實際被詐騙的是誰呢?”
土方陷入沉思。
“大師?”
“...”
是宣傳反詐的警察才對吧。
趁我無語之際,土方大步向前,在我沒反應過來前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一直到拉着遠離懸崖邊才放心。
回到了安全區域,卻并沒放開。
“比起那個,既然都到這裡了,我們說說正事吧。”與之前的觀望不同,土方拽着舉起我的手,說明了來意,“再叫一聲[土方先生]聽聽,讓我确認一下。全名也行。”
他要不要聽聽這是什麼話。
他自己說着不覺得奇怪嗎。
我要和真選組投訴他們上司職權騷擾和性騷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