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說好,我可穿不下你的衣服啊。”
土方岔開話題,轉移注意。
廁所就在前方不過3米的地方,按照流程,男人把女人攙扶進去,然後換上了對方的衣服。
彼此身形相差甚遠,他完全沒有能夠穿上我的衣服的自信。
少年時或許勉強有些希望,但現在都不知多少年的歲月過去了。倒不如說,就算強撐進去了也會被一眼認出不對勁,比起被評價[可真是一位漂亮的女青年],更可能的是[一個有女裝癖的強壯怪男人,快打電話報警]。
“說得好像您的衣服我穿着就合身一樣。又沒有人逼迫我們,您幹什麼給自己選了[死]的選項。”
我掰正土方走歪了的思維,垂在身側的手臂擡起,改為揪住他後背馬甲的一角。剛剛腳下好險一個踉跄,與其寄希望于他把人摟得穩一點,不如自己想想辦法。
七年前選擇死的人有不得已的理由。我們可沒有。就算有也絕不是死在這家破影院。
首要做的是離開這裡才對,不然警察先生今晚的巡邏值班可能就要算缺勤了。
土方并不為這種事情而煩惱。
“這倒不必擔心。我是負責管執勤的那個。”
除了局長近藤先生以外,沒人敢就這個問題問到他的頭上。這就是明晃晃的職權便利。
呼吸平穩,說得倒是坦然。
我不免有些欽佩他了。
土方擡手撩開廁所門前的簾子,攬着我走了進去,低聲詢問。
“進了廁所,然後呢?”
“我還是覺得是報案人在廁所和他們相遇,然後把女人帶了出去。”
報案時精準地給出了謀害信息,刻意提起了廁所和後門。那位知情人應該不單單隻是溜走去報案,說不定還做了其他的事。
假設我們的答案正确,拐進廁所把人放下的行為給出了生路,從正常的門離開的選項就可以排除了。帶着衣服不合身又昏厥的人出去太過顯眼,要是那時候還有刻意盯着他們的豈不更糟糕。
這靈異地方也确實沒給我們留出大門。
我在腦海裡回憶影院的布局。進去過的,路過的,在熒幕的視角裡看見過的...是不是缺少了點什麼?
因為和找出口無關緊要,出場頻率也不高,潛意識就把它忽略了過去。仔細想想,唯獨有一個地方始終默不作聲,把自己置之度外。
影廳1。
我從他臂彎中抽身站穩。土方迅速撤回了扶着的手,松了口氣。
“我突然有印象了,就說最近好像在哪裡聽說過。當年在這裡緊抓機遇、置辦西式産業,一股氣沖上風口的那位富豪,是姓木村來着吧。”
近期富豪案中的主角。
七日前,富豪木村雄三被發現慘死家中,經由警察廳與真選組調查,其死因為自殺。因為事件過于轟動,大街小巷都在播報,便也不可避免地提起了那位富豪的發家史。
“既然這家影院是他的産業,當年一定是常來才對。影廳1顯得神神秘秘,也不知道裡面會有什麼。現在也已經變回七年前的布局了吧。”
我看着廁所裡的西式洗手台,自言自語,聲音恰到好處地能讓土方聽清楚。
嗡——
尖銳的蜂鳴聲刺穿耳膜,灰白噪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聚集。
聽力好的不止是土方。還沒等到土方對這句話做出什麼反應,有個家夥倒是遠遠激動得多。
空氣被火焰滾燒那樣扭曲,波紋中,一道類似人的身影斷斷續續地閃現,兜帽怪物那張慘白的臉顯露了出來。
咧到顴骨的嘴角張張合合,周遭卻隻有一片寂靜。見我們向後退,它幹脆放棄講話,猛然伸出手,五指如鈎,直直地向我抓來。
手指枯枝般消瘦,好似營養不良。
還未等我細看,下一秒,警察先生的背影便将視野擋了個嚴嚴實實。
土方轉瞬間便抽出武士刀,雙手持刀,朝着伸來的手臂淩冽揮去。刀刃穿模了那般從中劃過,怪東西沒有眼仁的瞳孔轉而盯向他,果斷地朝他伸出手。土方下意識咒罵了一聲,腳步向後退。
即将抓住之際,好幾條貼着符紙的佛串從他後方飛出,噼裡啪啦地砸了過去。
接觸之處冒出一縷灰煙,怪物身形晃動了好幾下,似是維持不住形态,自眼前消失了。
佛串掉在地闆上,發出叮鈴咣當的聲響。土方詫異地瞪圓了眼睛,我還保持着扔東西的姿勢,同樣感到意外。
我立即拽住土方的袖口,扯了好幾下,有個無比在意的事情。
“看見了嗎?到底是哪一串起效了?”
這個問題對我很重要,事關離開後找哪家的大師批發進貨。
“它,它剛剛那是什麼意思...?”
土方咽了口唾沫,難得手裡拿着刀卻沒有安全感。
“不清楚。可能是想聊聊讓我們留下打工的事情?”
“那要是沒聊妥當...會怎麼樣...?”
“違反勞動法?”
警察就站在這裡。但這裡顯然不服警察管教。
腳下隐約在顫動,幅度越來越大,地闆像蹦床一樣搖晃。
好在手還拽着警察先生的袖子,能就着他穩住,不然便跌倒在地了。我們面面相觑,有種不好的預感。
忽地轟然一聲巨響,影廳那頭的牆壁瞬間崩裂,密密麻麻的白字從裂縫和缺口噴湧而出,眨眼間就填滿了整個走廊,沖進了我們所在的位置。
碎石和塵土四散飛濺,煙塵漫天飛舞,數不清的白字在半空中扭曲變換。
我們好似置身[超度]的海洋之中。
警察先生繃不住了。
“那就去找超度的啊,找我們幹什麼,我們看起來很像有這種能耐嗎,都要被你們吓個半死被超度了。福神在大廳那頭,去找福神啊,喂,福神你在嗎,起來工作啊,快超度它們啊!”
将恐懼轉為對苦命的不滿,土方氣得跳腳,貫徹一些警察作風,熱心腸地幫忙喊起了福神。
我默默蹲下撿地上的佛串,吹了吹上面的灰,應該還能繼續用。正要起身,忽地一頓,眼前飄着的白字随着土方的聲音變換了内容。
福神。福神。福神。
乞求着它。乞求着它。乞求着它。
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它——祂
不知從哪裡飄來了一股燒焦的味道。又有一道海浪聲忽地自身後響起。
我站起身,拽住正在罵罵咧咧的土方。不知是不是他的咒罵起了效果,原本還氣勢洶洶的白字們停在了原地,似乎是在等着福神顯靈。
“進過女廁嗎?”
我問。
“沒。”
土方止住嘴,雖然不解,但還是配合回答。
“例行檢查也沒嗎?”
“沒。”
“那現在有機會了。”
無視土方滿臉的疑惑,我拽着他的手大步沖向女廁。聽見的海浪聲便是從那處傳出,他剛剛喊那麼大聲,說不定福神真的顯靈,給了我們線索。
裡面并排着4個隔間,有着第一次來時的印象,我直接推開了最邊上隔間的門。
隔間裡面的牆裂開了一個小口子,外面的風順着往裡鑽。
第一次來廁所時隐約聽見了嘭的一聲,還以為裡面有什麼東西作祟,原來是風吹動木闆的聲音。
“退後。”
土方收起刀,腿高高舉起,用力踹向牆壁。如此反複兩三下,牆上出現了幾條十幾厘米的裂口,随着最後一下用勁,土藏造的牆壁從中間崩裂,破開了個人能鑽出去的洞口。
外面是一片荒林,遠處隐約能瞧見商業區夜晚繁華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