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想的說其實不是這個,這麼看來的話,報案人可能說了不止一個謊。”
我扯了扯腦瓜頂蓋着的外套,還要多謝它給出的提醒:“死者不是女人。”
在播放兇案時發毛地閉上了眼睛,但眼睛閉得太慢,還是為數不多地瞥到了死者掙紮的畫面。
第一反應與好可怕、真是殘忍、這算哪門子電影...這種不截然不同,我有莫名的在意點:衣服是不是有點不合身?
就像土方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過分寬大,穿在他身上卻很是合身,甚至有些緊繃。
帶着這樣的在意,我在熒幕doi時看得分外認真,關注着兩人的穿搭,發現衣服穿在女人身上明明很合身。正納悶着,視線落在了女人擡起的手上。
纖細柔軟又小巧,因為骨量本身就小,再如何掙紮也不會過分突出到哪裡去。
假若女人身份真的是飯盛女,這樣的手盛飯時才有美感。更何況,旅客想來大多是男人,怕是也沒有看一雙青筋突出、骨節巨大到好像男人手的興趣——當土方非要舉着蛋黃醬給我安慰時,我産生了類似的想法。
與女人同行的男人個子不高,留着長發,是個漂亮的青年,就算換着衣服穿,乍一看也不會有太大的違和感。
攙扶着從影廳3離開,半路拐進廁所,再匆匆出來時,雖然穿着同樣的衣服,卻已經換了個人。
“特意換了衣服,說明被選中去死的本應該是女人吧。”
或許是遭到了要挾,或許是誘導,總之她被選中了,藥物過量的昏迷反應許是死前準備。但在死亡臨近前夕,男人頂替了角色。
人隻有到生死攸關的時刻,才能真正懂得人生價值。是生是死,自己選擇——兜帽老闆已經在三句話中給出了提示。
隻需要調換一下順序。男人把死留給了自己,清醒着走進了影廳2。
“女人呢?”
“不知道。可能要問報案者本人了吧,他大概率是知情人士,如果是在廁所遇見,接受了男人的請求,将昏迷的女人帶了出去也不一定。”
這段是沒有可靠理由支撐的猜測。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兇手不是縱火犯或激進攘夷分子。]
“在那麼多人在場時悄然行兇分屍,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吧。其他的觀衆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這麼支撐身體實在太累,我沒了力氣,下意識往土方身上傾斜。土方稍微擡起手,卻依舊無處可放,隻得堪堪放回原處,撐在沙發座位的軟墊上。
越到後排的座位越豪華,連椅子都包裝成了這樣,真正的電影不在前方熒幕,而是在這裡才對。想來也不止發生過一次。
“如果讓警察先生毀掉一個國家的人民,您會怎麼做?”
我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倒也沒真想聽他的答案,繼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換做是我的話,我會向裡輸入毒品和暴力,摧毀他們的身體。扭曲和醜化他們本土的文化和信仰,摧毀他們的精神。”
正如如今所做。
攘夷戰争失敗後,幕府徹底開國,對天人言聽計從。天人輸入暴力和毒品,醜化本土信仰,武士自此被抽了脊梁,沒了骨氣。
排排座位坐滿了人,從最後向前望,入眼的是維持不變的後腦勺和背影。仿佛所有人都醉心于熒幕上的血漿影片。
看多了暴力和情色,人就會被麻痹。于是有的在向後偷瞄,有的在目不斜視,有的在用毒品放空自己。
“有富商投資建設了西式旅館與影院試水,因此大賺了一筆。大賺的絕對不隻是一筆吧。”
這是一家最初的西式影院。
為了拿到圖紙和機器,富豪和天人肯定有接觸與合作。賺到了大錢,幕府肯定也盯上了這塊地方。繁華新宿區的前身,又同時出現了富商,天人,幕府這幾個詞。權财色命的交易必然數不勝數。
-想來分一杯羹嗎?那就證明給我們看吧。如此惡趣味的服從實驗。他們在看電影,就像我們在做的一樣。
那麼,參與其中的兇手便不可能縱火。
“您覺得為什麼要選在影院?”
土方沉默很久了。正當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開了口。
“這裡能被别人看到。”
宿場町,位于城鄉交界處,每日都有大量往來江戶的公差和旅人,旅館與影院都是休息玩樂的好地方。
南北奉行所施行月輪班制度,要求上如此規定,但由于當時的北奉行長業績過分光輝,又與當地黑灰勢力深入合作,說是他大攬獨權也不為過。
幕府默許的事情遠不止飯盛女一件。北奉行長依據幕府命令行事,對影院發生的事情充耳不聞,即便報案也多是無果。
既是默許,亦是震懾立威:這裡是幕府的地盤,往來此處的差旅最好不要有異樣的心思。
縱火者是看不下去的人。深知即便報案也不會有結果,所以在引來同心前一把火燒了這裡。
以為失火也是環節一部分,觀衆沒有跑。
“花大價錢向頭頂供奉,源源不斷壓榨底層吸血,真是一台耗油過頭的國家機器啊。”
已經說到了這裡,我一把扯下蒙在頭上的衣服,看向熒幕那頭。
它們大聲卻又無聲地呼喊着福神。
來這裡的人們頻繁地向神像、甚至還是被醜化的神像祈禱。
當人們開始求神,就證明求人已經不管用了。而一旦走投無路,不論是什麼神都會信的。
憋得頭昏腦漲,我深吸一口不算新鮮的空氣,頓了一下,這才想起拿下衣服前忘記提醒警察先生了。
我又看向土方。他正沉默着目視前方的熒幕。以我讀不明白的神情。
我清了清嗓,和他搭話,吸引他的注意。
“您剛剛沒趁機占我便宜吧?”
土方疑惑地側過頭,猛地擡手摸了摸嘴唇。
“應該沒…吧?”
聽起來不太确定。太黑了什麼也看不清,但那個距離,沒有接觸才怪吧。
正當他滿臉尴尬懊惱時,我把他的制服外套抱在懷裡,假裝脫力,一個重心不穩,倒着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現在就麻煩您了。”
“?”
“出口應該就在答案裡,那麼按照流程,您現在應該帶我去廁所。”
不論他情願與否,隻要還想離開這個地方,該做的還是要做的。
于是土方視死如歸地站起了身。
托住後腰,拇指卡在腰窩的地方,虛虛搭着,似扶非扶,碰到又觸電了那樣迅速騰空。
這男人如果去當護工一定會被投訴。雖說他這個警察當的就已經讓我很想投訴了。
“警察先生,”我垂着眼眸,半個身子靠在他右臂,小聲說明打算,“要是我摔了,我就把您一個人扔在這家影院。”
走廊的光忽明忽暗。
頭發因為剛剛被外套沾上了靜電而微微翹起,随着走動,輕掃了下他的喉結。土方僵硬地低頭,掌心全是虛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