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眼神瞄向無人的那一邊,聲音越來越小,把自己說不好意思了:“那...咳。男女之事。”
注意到他的語氣,我轉過臉硬憋着笑回答。
“追求刺激?”
“哦。就像背地做了錯事卻還要主動靠近警察那樣嗎。”
“就像拿了别人手機說着檢查但其實亂看那樣嗎。”
“但目擊者聲稱死者為女性,衣服也對上了。”土方捏着下巴沉思,專心分析,“而且脫力後為什麼選擇離開,而不是在角落坐下休息?”
“一方面,可能是有很多目光在偷窺他們,感覺不自在。另一方面,其實我剛剛就在想這個問題...”
我頓了頓,猶豫是否該向他尋求意見。
“那種事,會事後脫力到那種地步嗎?小說和漫畫裡的那種都算誇張表現手法,畢竟是和現實情況不同吧。”
你在說啥——土方欲言又止,很快露出尴尬的神色。
情況比想象的還要複雜,卡在了彼此的知識盲區裡。
這裡就沒有在這方面更專業點的人士了嗎。
隻能由在另一方面專業的警察上了。
土方一幅社死當場的絕望表情,拿過遙控器,硬着頭皮繼續尋找可用畫面。經過短暫但格外漫長的寂靜後,畫面暫停在了走廊裡意外擦肩而過的視角。
有人瞥見他們拐入廁所。
放大,切入臉部細節,雖然畫質模糊但還是被土方一眼盯住。
“這裡!”土方激動地向前探了探身子,發出了好像[終于得救了]的聲音,“那是藥物過量的反應,沒有控制好劑量,在受到刺激反應後陷入了暫時性休克。男人或許是誤以為對方死亡,慌亂中“抛屍”在影院角落,被真正的兇手發現。”
聽起來好渣男啊,土方先生。
終于有了兩個人可以一起觀察分析的線索,想繼續翻找下去,卻什麼都沒有了。
巨大熒幕分成了那麼多的小分屏,顯得好像視角很多,大部分卻都是無關緊要的畫面。除卻望着前方的某個位置發呆,就是在大廳裡向神像供奉。
惠比壽神像被擦得幹幹淨淨,台子上堆滿了東西,放不下的都溢到了蓮花座裡面去。雖然形象設計略有些違和感,卻意外地很是受歡迎。
挨個翻了一遍,土方搖了搖頭。
“沒有了。”
意思是全部的線索都已經給完了吧。從我們進入電影院那時算起,到看完這些片段。
“目擊者說了謊。兇手不是縱火犯或激進攘夷分子。這種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
我說出了我的猜測,若有所思地看向前方的排排座位,有個點還想再确認一下。
有的眼睛漠不關心,有的眼睛卻在頻頻偷看,就好像知道并在等着發生什麼一樣。
仿佛在它們眼裡,真正的表演不在最前方的熒幕,而是在最後面。那些情色和謀殺的畫面也确實都來自那些偷窺視角。
“它們一直暗搓搓看我們,說不定是在等我們做一些特别的舉動。”
“比如?”
在土方驟然瞪大的眼睛中,我一把拽下擋着腿的外套,面朝他的那邊,順勢将腿擡起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短褲下露着的大腿在光線中亮眼地晃了一下。熒幕上的視角不約而同地切換。大半場的家夥回過了頭。
說對了。
保持這樣的姿勢,我抖了抖寬大的警服外套,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電影院缤紛雜亂的燈光下,土方神情依舊冷淡,耳根卻微微泛紅。他的手虛虛地擡起,卻又為難地無處可放,還沒到好意思用手把我的腿拽下去的程度。
“我說,那現在可以拿下去了吧?”
我不理會他的話,用手指向熒幕。浮現的字幕正在竊竊私語。
-後面在幹什麼。
在向神祭祀吧,水乳交融,登入極樂。
就是那個啦,那個,蓮花座上的福神。
呼,何必那麼麻煩呢,我也感覺靈魂輕飄飄地飛出來了。
-後面在幹什麼。
在超度吧,屍首分離,好讓靈魂從肉身中鑽出,徹底前往極樂之地。
呼,我也感覺自己的靈魂從頭骨中鑽出來了。
好輕盈,就好像把連着皮的血肉和骨頭一起留在了地上,脫離了人間地獄。
-有什麼東西從眼前飄下來了。
是天使塵吧。
是佛前香灰吧。
你癡了吧,沒聽後面在喊着“福神”,“福神”,“快求福神顯靈”嗎。
啊..太遠了...我聽不見,我看見自己也被砍斷了四肢,放在蓮花上順着天河向下漂流,此時正在空中向下俯瞰。我變成了神。
-神,請予我回應,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
衆生死無葬身之地。
神,快超度我。
哔哈啦嗦哈啦,烏雲和大雨快落下,哔哈啦嗦哈啦,摳着石塊往外爬。沒有骨氣的家夥,你們為什麼都不動彈?
既然裡外都一樣,又何必再跑出去。神,快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超度我。
白色字幕密密麻麻,像極了瞬間聚集在一起的蝗蟲群,不安分地躁動着向外沖擊。單薄的熒幕不堪重負,顫動了幾下,随時有被撐爆的風險。
土方額頭滲出汗水,吞了口唾沫,下意識就想起身。
“我們是不是該跑了?我們還跑得掉嗎?我們不會要被它們超度了吧?”
“原來如此,我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您應該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吧。但是在對答案之前...”
眼前忽地一片漆黑,隔絕了頗有恐吓意味的字幕白光。
視覺暫時失靈,什麼也看不清,我微微側過臉,隻感覺鼻尖抵住了不知是臉頰還是嘴唇那般柔軟的地方,額頭也被對方垂下的粗硬發絲掃得發癢。我用土方的外套蒙住了我們的腦袋。
彼此身體的溫度變得清晰突出,維持這個姿勢不算容易,搭在他腿上的膝蓋漸漸向内傾倒。
土方瞳孔顫動,人都僵硬了,不知所措地看我。雖說現在什麼也看不見。
“您跟着我,到底想幹什麼?”
“你就非要挑這時候問嗎?”
他聲音幹澀,實在不敢置信。
“這種事,一般都是要趁人之危的時候做吧。”
“等出去再...”
“不行。”
他不說清楚的話,會讓我覺得外面比這裡還危險。
土方沒有應答。被一群人注視感愈發強烈,甚至感覺他們在靠近。還有那頭愈發震耳欲聾的聲響,咚咚咚,連地闆都在震動,那沖擊的不是屏幕,是他的心髒。
不會拿下外套就會看見被燒死的惡鬼貼臉吧?
“警察先生,正确的做法是退出相冊界面,關掉手機屏幕,就當沒看見那樣遞回來。而不是那麼大的反應。”
周圍的聲音似乎徹底與他無關,耳朵裡隻剩下了大于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聲。
他也跟着在心裡真心實意地喊起了:[來個誰順手把我也超度了吧]。
“看了别人那種照片還這樣支支吾吾,難道就不會良心不安嗎。說不說?”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