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麼看?”
我下巴枕着膝蓋,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詢問警察先生的感想。
這種畫面可比兇殺現場好接受多了。但身邊的男人似乎并不這麼想。
土方背脊挺得筆直,兩腳并攏,雙手規矩地搭在腿上。
他眼睛毫無焦點地望向前方,偶爾目光短暫聚焦,落在前方熒幕上又迅速躲閃開來。整個人的姿态透出一種不知所措的局促。
播放着限制級畫面,又是偷窺的視角,刺激之情在此刻隔着屏幕溢出,搞得好像偷窺的那個變态是他一樣。更糟糕的是此時旁邊還坐着别人。還是位異性。
“這段還是忘掉吧。還是忘了吧。求你了。我已經在忘了。”
土方正艱難地說着,影廳的音箱便傳出一陣高昂的背景音,強勢地壓過了他的發言,仿佛在刻意和他作對。
“...”
他想跑,但無處可去。
空氣中彌漫着些許尴尬。
“那我就隻有先殺了您再自殺了。”
我為難地說出這句話,側頭瞄向身邊的土方。警察先生怕鬼時還有很多掩飾的小動作,現在則一點動作都不敢有,徹底僵在了原地。
對他來講,桃色的威力竟然比鬼還可怕嗎?
我忽地靈光一現。
“這算不算拿到了您的把柄?”
這是江戶幕府的警察局高官:利用職務之便,引誘市民深夜在影院門口見面,脅迫進入影廳坐到最後一排的角落,随即脫下衣服,播放18+的影片,并要求[離開後就把今晚發生過的事情全都忘了]。
新聞三要素之斷章、取義、搞對立。小報撰稿人看了直呼内行。把這段桃色故事拿去說給新聞媒體聽,他們應該會很感興趣。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哪個,但沒有證據的事說出去是不會有人信的。”
安靜了一會兒。看似是我無話可說,實則默不作聲地從口袋中拿出手機,解鎖點開相機功能。
“那錄個像吧。”
按下遙控器的後退鍵,熒幕又開始回播剛剛的畫面。
衆所周知,視頻是不能p的。
我捧着舉起了手機。
以防拍到不幹淨的東西,不知不覺地帶着出去然後就此被糾纏上,我本來不想在靈異地方用手機。但這次值得冒險。
鏡頭在熒幕畫面稍作停留,随着手臂動作轉向身側,手機屏幕中露出了土方的身影。他原本還在僵硬地直視前方,忽地聽到了不對勁的發言,詫異地扭頭看了過來。
畫面裡的警察先生目光正對着攝像頭,樣貌清晰,襯衫微開,露着鎖骨——因為尴尬而解開的衣口反而坐實了一些謠言。
“你在幹什...”
“不許錄像!”
這種狀況下還隻是問話顯然不合時宜,土方徹底反應了過來,慌張又強勢朝這邊伸出了手。距離受限,我沒能躲開,手機落入他的手裡,但也因此錄到了他緊跟着靠近的畫面。
更說不清了。
土方低頭檢查拍到的畫面,沉默着看完了全部的十幾秒,怎麼看都沒有留着的餘地,點擊了删除。
“就這一個吧,沒有别的了吧?”
他嘴上問着,手指不确定又下意識地左右各劃了一下,差點又把手機扔出去。燙手山芋那樣扔給了我,下一秒便決絕地後仰,靠在椅背上。
我接住他抛來的手機,稍作檢查,意外于他的不嚴謹。
“您還沒删回收站的記錄,不然是可以複原的。”
“...你自己來。”
他擡頭看天花闆,目不斜視,一動不動,好像個橫死在座位上的屍體。
“當我是傻瓜嗎。好奇怪啊,您為什麼突然這個反應?”
他不說話。
我疑惑地眨眨眼,回憶了一番他把手機扔給我前的動作,手指不經意地學着劃了一下,用越來越輕的聲音問:
“您看到我的照片了嗎。”
土方别過了頭。
熒幕上跳動的光影投射在排排座位和牆壁上,映出斑駁的影子,掩蓋住了他從耳根蔓延到了臉上的紅暈。
無聲卻坦率,倒是讓人有些意外。
還是換個話題吧。我指向屏幕,和他詢問正事。
“您怎麼想?”
這個視角的主人一直留在影廳裡,畫面結束在了男人攙着女人離開,出了門便沒有了後續。
“...不要說出去,求你了。”
太不像話了,别說作為警察的生涯了,作為人的生涯也完蛋了。
“我沒問您這個。”
...還能怎麼想,這種送命的問題怎麼可能回答。
土方先生面如土色。
我還在等他回複,但警察先生選擇将沉默寡言貫徹到底,假裝自己其實不存在。
身邊坐着這麼大一個男人,怎麼可能看不見。
土方用力别着頭,依舊仰望天花闆,全然看不到我的提示。我遲疑片刻,隻好把話說得再詳細一些。
“先排除掉政治色彩和判決結果的幹擾,作案經過,您怎麼想?”
原來是問這個啊。
土方後知後覺,劫後餘生那般地放下了腦袋。
這幅反應,剛剛的心思估計沒在影片上。男人可真是。我微妙地瞥了他一眼,拿着遙控器晃了晃。
“剛剛的您都看清楚了嗎,要再重播一遍嗎?”
也算是播了兩次,但警察先生兩次的眼神都很飄忽,感覺腦子已經被拽到另一個世界去了,也不知道具體接收到了多少信息。
為了尋找更多的線索,看可以,但能保證看的時候全場就隻有他自己嗎,不然的話實在太尴尬了。不能就還是...算了。
土方給出了拒絕,躲開了和我的眼神接觸,清了清嗓講出猜測,盡力讓氣氛回歸正常。
“兇手是施暴人,也是縱火犯。”
“死者在遭受侵犯時被兇手掐住脖頸,失去意識。兇手假意攙扶,将其搬到了隔壁播放恐怖片的影廳2,借由影片尖叫音量遮擋繼續行兇。被其餘觀衆發現并報案,于是趕在同心來之前一把火燒掉了影院,後潛逃。”
根據部分閃過的畫面,行兇現場在唯一出口的近前方,周邊座位是單個相隔,除此之外則是一樣的布局:後排座位豪華。播放影片時門關着,上面沒有窗戶。
影廳3的雙人座位很好辨認,作案現場想來在影廳1和影廳2之中。
想要前往影廳1需要途徑檢票口,會被大廳中的人看到的同時還有檢票員站在那裡工作,發現這種一張票四處跑的行為肯定會制止。太顯眼了,影廳2的可能性最大。
我小小地咳了一下,有話要補充,就知道他沒仔細看。
“那不是侵犯,他們應該是情侶。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
“被攙扶着離開,可能不是失去意識而是脫力吧,兇手不是那個男人。”
畫面裡的男人個子不高,溜肩纖瘦,是個漂亮的青年。因為還留着長發,乍一看甚至會認錯性别。
土方嘴角抽搐了一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實在搞不懂過去和現在的年輕人都在想些什麼,當警察當的每天都有無數不解。
“怎麼想的,是情侶的話為什麼要在公衆場合做那事...”
“啊,抱歉,我剛剛在想東西。您說哪種事?”
“就是那...”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