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知雨一直記得靳瑤上次跟她說的事,終于幫她物色個還不錯的兼職,算是有了着落。
她介紹的輔導班在一條有點年頭的巷子,到處都是綠色的爬山虎。位置不算好找,靳瑤跟個無頭蒼蠅一樣轉了半天,還是問了一個碰巧出門倒垃圾的大爺才總算找到地方。
藍色招牌上的啟航教育跟靳知雨說的名字對上号,靳瑤推開玻璃門,輕手輕腳走了進去,這裡店面不大,整體以綠色調為主,看起來很活潑,右邊擺了張茶幾和幾個藤編椅子,還有個大玻璃櫃來展示用學習積分可以兌換到的禮品。
牆上還挂着個液晶顯示屏,畫面被分成了二十四個長方形,基本做到了監控無死角。
主要是為了方便上課時家長觀察自己孩子的聽課狀态和老師的上課情況。
一個年輕女人坐在前台,短發,白色套裝,銀色耳墜與下颌持平,看起來精明幹練。
黑色鍵盤正在被她敲的噼裡啪啦作響。
站了一會兒,靳瑤發現前台的人沒注意到自己,試探性地喊了句“甯姐。”
盧西甯這才注意到來人,把頭從電腦面前擡起來,揉着酸疼的脖子打量着來人。
白t牛仔褲,長相幹淨,看起來是個很乖的小姑娘。
她和靳知雨是大學同學,畢業後開了個輔導班,從小學到初中都補,在同行裡面收費不高,服務質量好,生意還算可以。
暑假将至,有一個老師辭職生孩子去了,她就在發了條招聘的朋友圈。
靳知雨看到了先是和老同學叙叙舊,互相吹捧一番,然後才說明來意。
她其實一開始沒打算找暑假工,培訓需要花時間,好不容易把人培養出來就要走,想想就心累。
但靳知雨再三保證自己的堂妹寒暑假都可以來幹,而且性格好辦事認真,再加上是老同學,盧西甯不想拂她面子,就松口說讓先來試一試。
就目前的第一印象而言,還不錯。
起身從茶幾上的水壺倒杯水遞過去,小姑娘雙手接過說了句謝謝,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叫靳瑤是嗎?”
“是的。”
“今年多大?”
“18,剛剛高考完。”
“之前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嗎?”
“沒有在輔導班呆過,但輔導過親戚家的孩子。”
……
盧西甯又問了幾個基本問題了解情況,靳瑤也一五一十的答着,一番交流下來,從頻頻點頭的動作來看,應該是滿意的。
心裡大概有了個譜,她又把靳瑤帶到一間教室去,明亮的白熾燈,多媒體和電子白闆一應俱全。
“我給你找本書,你先準備一下試講,好了叫我一聲就行。”
遞過來一本小學三年級的數學書,盧西甯就又去忙着做最新一期的招生宣傳單了,她大學選修過平面設計,所以這種事情都是親力親為,一方面方便把控方向,另一面也是節省開支。
總算把頁面完成,她發給打印店老闆讓先印個1000份,伸個懶腰的功夫,盧西甯看到小姑娘還在認真準備,筆下刷刷的正在寫着什麼。
靳瑤似有所感,擡起頭對視,嘴角一抿,起身說道:“甯姐,我準備好了。”
“那行,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雖然是第一次,但靳瑤表現的落落大方,一點也不怯場,聲音清亮,知識點總結的也很到位,她上高中的時候還經常出黑闆報,粉筆字寫的分外秀氣好看。
二十分鐘下來,盧西甯心裡已經下了決斷。
拉着靳瑤的手到前台,她的語氣也親切了些。
“你講課的台風很好,也不怵,如果沒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來我這裡吧。”
“真的嗎?謝謝甯姐。”
靳瑤聞言連忙道謝,眼裡盛滿笑意。
“對,一節課是兩個小時70塊錢,具體課時數要根據招生情況來定,每天是從八點半一直到下午六點,中間休息兩個小時,每個星期給學生放假一天,老師也是。”
“對了,什麼時候可以來?”把基本待遇說清楚,盧西甯又問。
靳瑤想了想說:“下個星期一可以嗎。”
韋鳳梅今天下午五點的火車帶靳琪去省城複查,來回加上去醫院看病估計得兩天,再加上星期六是靳期的生日,她答應了要帶他出去玩。
“可以。”
盧西甯爽快答應,反正現在也不忙,她一個人在這看着也足夠。
“你加一下我微信吧。”
“好的。”
回去的路上晚風習習,吹在人身上分外涼爽,高大的梧桐樹錯落有緻的立在柏油路旁邊,影影綽綽撒下些落日餘晖,難得一見的傍晚好天氣,街邊多了不少人悠閑地散着步。
靳瑤掏出手機看時間,已經是五點半,韋鳳梅這個時候已經坐上火車,發信息讓她如果還有時間就再看會兒店。
她回了個好,讓韋鳳梅到了之後和自己說一聲。
靳琪不喜歡坐車,人擠人的喧鬧嘈雜,再加上不能自由活動,他在這種場景下容易大喊大叫。
有一次同車廂的乘客正在睡覺,被吵醒後沒忍住說了一聲,韋鳳梅差點和别人吵起來,還是乘務員和其他乘客在旁邊不停勸說拉架才算把事情平息。
韋鳳梅當初算是下嫁給靳遠山,兩人是自由戀愛。認識的時候靳遠山一窮二白,家裡頂多算不拖後腿,她娘家怎麼也不肯同意,家裡人鬧的狠了甚至說要斷絕關系,但她誰的勸也不聽,最後是偷的戶口本去和靳遠山領的證。
靳遠山對她很好,家務活全包,護媳婦是遠近聞名的。誰誰看到了都要羨慕韋鳳梅找到了一個好丈夫。
可等到靳遠山意外去世,靳琪又被檢查出自閉症,親戚和周圍人話裡話外的風向就變了。
韋鳳梅就這樣硬生生地長出了一身尖銳的刺,武裝成最尖銳的盔甲,她要向别人證明自己過的很好,她也從來不後悔當初的決定。
隻是再怎麼強撐,心都是軟的,靳瑤撞見過好幾次韋鳳梅深夜對着靳遠山的遺照偷偷的哭。
低低的壓抑的抽泣,像是鈍鈍的生鏽的刀片,一點一點割到心上,連帶着靳瑤也感同身受。
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走到店門口,拉下的卷簾門前蹲着個人。
一頭紅發像顆熟透了的火龍果,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中間夾着根煙,時不時有煙灰掉落。右手拿着手機貼在耳朵上正在打電話,離得近了,靳瑤能夠聽得見他語氣很不好,帶着點兇悍。
“煩不煩,說了不回去,再打就拉黑。”
這人正好蹲在開鎖的位置,胳膊随意搭在腿上,姿态散漫不羁。
靳瑤沒辦法,隻得小聲說了句,“麻煩讓一下。”
“火龍果”置若罔聞,依舊在和電話那端掰扯。
“行了,真關心我就給我打錢,别搞這些有的沒的。”
“我把你當成什麼?這還不簡單嗎,我老子我親爹我的人形取款機呗。”
眼看着對方不為所動,她隻能提高音量,又重複了遍,“麻煩讓一下。”
這下“火龍果”總算聽見了,擡起頭随意瞥了她一眼。
臉是好看的,眉眼跟刀刻的一樣冷冽,嘴角上翹,跟羅玉涵以前迷的五迷三道的某個男明星同款微笑唇,耳朵上還打了個三個耳洞,最高的在耳骨那裡,用枚銀色耳骨釘穿着。
隻是臉上青紫的痕迹破壞了這份頹廢的美感,雖然靳瑤不想對某一類人刻闆印象,但面前的人除了長得帥點,打扮和行為和她上高中時碰到的職高混混感覺差不多。
“火龍果”還挺有禮貌,說了句“不好意思”就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
他站起來很有壓迫感,一身黑衣黑褲,裡面的白T恤印着個碩大的骷髅頭,脖子上還挂着幾根五金項鍊。
誇張犀利的風格是靳瑤看到了可能會繞道走的程度。
把鑰匙插進鎖孔往左邊一轉,靳瑤把手伸到伸縮門和地面的縫隙裡往上一提。
沒有反應。
她把鑰匙拔出來又試了一遍,這次使了吃奶的勁也是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