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錯,蘇靈心中暗想,這鬼差擡轎,行速快極,讓甯老五坐上轎辇,用不了幾日,便能到達南水寺,必然不會耽擱行程,當下大是滿意,微笑着點了點頭。
隻是那笑容還未展開,便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陸修翩然而至,盯着那群鬼差,默了片刻。
陸修走路一向無聲,他出了聲音,便是等你先開口,蘇靈望着他頗為嚴肅的神态,眼前忽然浮現昔日跟着陸修遊獵修習的情景,那時他一貫行峻言厲,小輩們是從來不敢忤逆他的,蘇靈亦是如此。
猶豫半晌,蘇靈讪讪道:“這鬼差擡轎極好,日行千裡,風雨無礙,若無這轎辇,等咱們帶着甯老五過去,恐怕誤了大事。”
陸修道:“你的劍呢,我教過你禦劍,為何還用鬼差擡轎。”
聞言,蘇靈輕笑一聲:“我早就不用劍了,多少年的事了。”
五歲生辰那日,祖父蘇曠将自己的佩劍“飛霜”當做生辰之禮贈與給她,這把劍跟了她十一個年頭,直到六年前的霜林血案,在屍山血海中遺失了。
從此,她再也沒用過劍。
當然,周顯也不用劍,一位不用劍的師父,根本無法教導出一位用劍的徒弟。
陸修心中一緊,神色沉沉,語氣溫和了些許:“是如何收伏這鬼差的?”
眼見陸修是準備刨根問底了,蘇靈漫不經心地撫摸着步辇上的一串銀鈴,冷言道:“血祭。”
陸修的神色更沉了。
血祭術法是蘇靈十三歲時所創,她平日便喜愛研究些邪門歪道,竟被她發現以施術人之血所畫符篆配之相應法陣可與靈物心意貫通,締結盟約,此後便一直沿用此法捕捉靈物,被她稱為“血祭術法”。
随她靈力漸深,竟開始用血祭捕捉起鬼物來。
陸修眉心微蹙:“你可知跟鬼物血祭會沾染因果,折損陽壽,百害無一利。”
蘇靈當然知曉,但并無什麼所謂,她笑道:“折損便折損了,我要那許多陽壽何用,我所剩的陽壽,報仇足夠,那些人,必然都會死在我的前頭。”
聽着她毫無忌憚的輕狂言語,陸修的眼中染上幾縷冰霜,他道:“以後若非必須,不可再用鬼差。”
蘇靈失笑:“陸仙師,曾經你我雖非正經師徒,但你到底對我有教導之恩,我敬你十分,可現在,你我已經不是那種關系了,我為何要聽你的。”
陸修皺眉,向前欺身,将蘇靈逼到步辇前退無可退:“不是哪種關系?你我曾經是何關系?現在又是何關系?”
心中陡然一滞,蘇靈垂下眼睑,道不出個一二三來,隻輕聲道:“陸仙師自重。”
陸修聞言更氣,又向前逼了一步,鄭重其事道:“自重?你以前可不是這般的。”
夜風襲人,淡淡的幽蘭之香撲面,他眉眼間的怒氣一覽無遺,不知為何,蘇靈心間一凝,腦中好似有煙火炸開。
“陸修……”蘇靈伸手抵住陸修的胸口,“你别這樣……”
蘇靈自知跟鬼魅締結盟契的厲害,久而久之,她已陽壽不多,雖然陰陽道能煉制延年益壽的丹藥,可要彌補虧損,也是難辦,況且日後跟中原仙門必有一戰,能活多久,難以保證,此時此刻,她斷然不會再跟陸修發生什麼幹系。
不過,她的定力,向來是不好的,從前,調戲陸修之事,她便做了許多。
眼下,那人的眉眼近在咫尺,白皙的肌膚在月光的映照下籠了一層朦胧的玉色。
為防自己繼續作惡,覆水難收,抵住陸修胸口的那隻手又稍稍用了些力氣,将他一推。
被這一推,陸修也漸漸平靜下來,沉聲道:“蘇靈,生死之事,不可兒戲,縱然你自覺死有何妨,我也是不許的。”
蘇靈咬了咬嘴唇,竟辯不出一句,隻點頭道:“也罷,這一路上人多眼雜,若用鬼差太過顯眼,便低調行事吧。”
話音未落,卻聽不遠處撲通一聲,水面霎時漾起圈圈漣漪,像一面破碎的鏡子,散落開去。
蘇靈一驚,好像正在辦一件壞事被人撞個正着,直直跳開三步與陸修隔了一定距離,目光如炬,往那發出聲響的鏡湖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