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釉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個現在看來會覺得軟弱順從的傳統女性。孩子生下來就是困住母親的一道枷鎖。這句話在她母親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緻。洪釉甚至想過,若是沒有她,她母親會不會不會死,甚至甩了她那個生父,過得日子還不錯。
抛開自己的私心雜念,洪釉力求自己能對着趙知格說得客觀公正:“人人都知道,生孩子的女性是一腳踏入了鬼門關,能不能活全看閻王爺的心情。我不能幹涉姐姐的選擇,這等大事,得她自己想明白了再下決定。”
趙知格覺得洪釉頑固得冥頑不靈:“現在能做剖腹産的手術了。生孩子哪有你說得那麼可怕。你們姐妹是有重建洪家聲望的野心的。不然不會一入滬上就住進了明珠酒店。做出駕駛名媛的排場。難道你們想因為一場堕胎手術,讓一切前功盡棄嗎?”
“那生下個生父不詳的孩子,對洪家的聲譽又有什麼幫助。這就不算是前功盡棄?”學梅的聲音幽幽響起。聽她說的,也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内容。
“你敢生下孩子,最多隻會被說生父不詳。你若打胎,那流言蜚語中,就妥妥成了懷了孽種的浪\蕩\女。你會拖累洪釉的。”
“姐姐,别聽他的。我不怕的。隻有我是拖累,不會是你!”洪釉比學梅還要着急。
還有些疲憊,學梅說話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姐妹要是知道什麼是人言可畏,恐怕早就在祈金堂上吊了。你不用拿這個來将我。我們都從北平到了滬上,區區流言打倒不了我們。”
是的,這兩個女孩的真實情況複雜不已。從傳統觀念出發,她們兩個的行徑絕對稱得上反叛。趙知格起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勸她們,不過勸着勸着,一個想法從他心中升起。
“要說這些是你們的私事,我前頭說的,那算是交淺言深,不是我平常的做派。”趙知格換了一幅公事公辦的商讨态度,“我這算有個生意,你們姐妹兩個考慮一下要不要做吧。”
“願聞其詳。”
“我有個兄弟,是廣府錢家的獨子。他不跟我們似的,性子桀骜,沒繼承家裡的生意,反倒是讀了軍校,當了飛行員。”
談起友人,趙知格有些唏噓。洪學梅靜靜的聽着,倒是清醒的知道,趙知格說起這位錢公子,肯定不是要給自己做媒。
“飛行員這個行當,不管外人怎麼看,我是覺得挺不靠譜的。一架鐵鳥懸于高空,四周無依,遲早會出事。”情緒之下,趙知格閉眼回憶說,“他确實出了事。情勢所迫,他放棄了跳傘求生,跟着他的鐵鳥炸在了空中。他的所作所為,倒是符合了他死都要拉個墊背的性格。隻是苦了他的爹媽。”
英雄的故事洪釉願意聽。可她不太明白,這些與她姐妹何關。而且照趙知格說的,這中間還有個什麼生意。這也沒見着呀。洪釉想開口詢問,學梅擡手制止了洪釉的莽撞。
“廣府人最重視香火傳承。他這一走,可不就苦了他爹媽。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說,兒子還落了個死無全屍。老兩口本就他一個獨苗,一時情急,兩老也跟着去了。”
聽到這裡,姐妹兩個于情于理都得說一聲節哀。
順了口氣,趙知格說到了重點:“如果你願意,能否生下這個孩子,挂在他們家名下,承擔日後的香火祭祀。你的從前我大概知道,你不會認孩子的親爹,孩子的親爹也沒可能來認這個孩子。廣府錢家,又是這樣的英豪,以他們家的未亡人自居,不辱沒你洪家女的身份。”
學梅苦笑:“這樣的人家,哪裡是我說攀附就能攀附得上的。”
“事情沒你想得那麼複雜。”趙知格伸手想點煙,可顧忌着洪學梅孕婦的身份,隻得從口袋裡摸出塊糖,“錢家宗族很大,他們一支斷了根,不代表錢氏宗族沒人。他們家的家産已經被宗族瓜分殆盡。隻留下一個從小照顧他的保姆。那保姆從沒離過錢家,重創之下失了智,人乍一看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天天叫着少爺娶了親,少奶奶懷孕了要生崽,她得照顧孕婦,帶大小少爺。”
“你這是要配陰親?”洪釉驚得不行,恨不得馬上替自己姐姐拒絕。
學梅面色冷靜,倒是對這等離經叛道的事接受良好:“既是生意,我們姐妹得做什麼,又能得什麼好處?”
“如果當了錢家的未亡人,那錢家的保姆你們就得養老送終了。至于好處,滬上法租界的一棟小公館。”談生意趙知格最是擅長,“這公館是從前我訂婚的時候,他送我的禮。我從沒住過,如今保姆英姨也安置在裡頭。你們若是答應,直接領包入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