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隻隔數重山”,瓜洲是特殊的,它的特殊在于位置、在于文化,不僅是在雪梅眼裡如此,可能在萬千傳統文人眼裡都如此。
站在瓜洲的土地上,雪梅看着與北平完全不同的風貌,不禁看入了迷。
“乞丐婆!”一個戴着瓜皮小帽,被家人仆從簇擁着的小男孩從兩女身邊經過。他見兩人形容狼狽,面露不喜,但又從自己的繡花小荷包裡掏出塊銀元,朝着兩女丢去。
“哎!”紅袖正想辯解自己不是乞丐。
不想雪梅接住了銀元,還彎腰作揖同小男孩謝起了賞:“多謝小少爺賞賜。”
小男孩被逗得眉開眼笑,“咯咯”笑着跟着家人走遠了。
“姐姐……”紅袖很是委屈。她想不明白雪梅這樣做的行為邏輯。她隻知道她的雪梅姐姐是個性情高潔之人。便是在祈金堂裡被人以入畫的手段被迫賣身,她也會在門簾上畫上血色梅花,以表情志。
“你這是做的什麼表情。”雪梅笑了笑,“人家小孩稚嫩的善心,接下來不丢人的。隻有被家裡寵大的孩子才會别别扭扭的做這樣的事。他可真幸福呀。”
随着雪梅的感歎,臉上的豔羨溢于言表。她曾經也是這樣的孩子。隻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姐姐,姐姐!”紅袖抱住了一個恍神沒能站住的雪梅。周遭衆人看着她們兩個現在的樣子,紛紛避開。
“啧啧,曉得是哪裡來的難民。”
“這般的瘦弱,怕是活不成了。”
“大的,頂不住,小的怕也會跟着不好。”
……
以雪梅原來的心性,她哪裡不會在意前面的事。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作為姐姐,想給紅袖一個豁達、開闊的引導。從前她輕信過旁人,以為别人會替她。如今便是強撐着,也要自己做好一切。
紅袖着急忙慌的去摸自己的口袋:“姐姐,我帶你去看醫生,才不會像他們說的那樣。我們姐妹會在一起很久很久,做很久的姐妹。咱們去洋人的大醫院!”
“那!”感覺自己在發熱,雪梅盡量節省着自己的氣力,“去那個醫館吧。”
蘭芝堂,那是街尾的一家醫館,聽名字就知道裡頭看病的是傳統大夫。雪梅把剛得的銀元塞進紅袖的手裡:“看病的錢。”
因為新派文化,這年頭的傳統醫館不好做了。醫館老闆本就無聊的在門前跟人閑聊,瞧着這架勢湊上前來:“體虛勞累,外感風邪。且别說看病,先好好喝些米湯,調養着身子吧。”
“老闆,我們有錢的。”紅袖聽着覺得架勢不對,哪有大夫不開藥方,讓人喝米湯的。
醫館老闆搖了搖手,扭頭不看姐妹兩個。這場景越發引得人心生憐憫。如今這世道,沒幾家人有多餘的善心。圍觀衆人不敢多說。隻有一個老婆婆上千:“東邊有個破廟,要不你先帶你姐姐過去安置下吧。”
“我們真的有錢的!”紅袖越這樣說,人家越覺得她實在嘴硬強撐。
她們的錢大多由雪梅收着,紅袖此刻手上真隻有剛才得的一個銀元。她求助的看向雪梅,不想雪梅隻是虛弱的道:“走吧。趁這會兒有力氣,咱們去東邊的廟裡。”
本就天熱,再一番走動,雪梅漸漸出了一身汗。等到了破廟,她的體溫降了下來,人雖還有些發虛,但好歹不燒了。紅袖拾了些柴火,給雪梅燒了熱水。見雪梅緩過神來,她才一臉不解的道:“姐姐,我們明明有錢,為什麼……”
“噓……”雪梅做出噓聲的動作。這破廟不過是個臨時落腳的地方,她也不能判斷安全不安全。怕紅袖貿然抖摟出她們的家底,她隻能如此表達。
“方才的醫館老闆是好人。”雪梅道,“你可别小瞧了米湯。富人人參,窮人米湯。米湯養身和胃,是正經對症的方子。”
“可還是吃藥要好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