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算了,我的名字沒什麼好說的。學梅和她的姐妹,心情好的時候會管我叫姓王的,心情不好的時候什麼畜/生、狗/日/的各種髒字罵的也都是我。我不是不知道,隻是不在乎。對我來說,學梅願意理我就不錯了。畢竟我真不是什麼好人。
王洪兩家是世交,交情從前朝就開始了。據說她曾曾祖父是我曾祖父的老師。王家多付出了一代人的努力,才堪堪趕上了洪家的家世。小時候去洪家老宅玩,有一次誤入洪家的祠堂,那裡有塊進士及第的牌匾,紅木黑漆燙金大字,給我極大的震撼。
吃飯的時候我問學梅的父親:“洪伯伯,什麼是進士及第。”
洪伯伯指着在場的各位叔伯道:“你現在看到的,洪家幾個叔叔伯伯都是進士及第。”
是的,就連在場三十出頭的洪家小叔都是進士出身。哪怕在場衆人都剪了頭發,穿的是新式的西裝馬甲,當的是新政府的官。他們談起進士及第都是滿滿的得意和自豪。他們說這些全是洪家的底蘊。
我那時不懂底蘊是什麼。隻知道我家祖上據說是個剃頭匠,說是先祖剃頭功夫不錯,入了洪家的眼,因而讓兒子當了洪家的書童,最後在洪家拜師讀書,徹底改了出身。
當時因為是小孩,大人們提起這些的時候沒避諱過我。洪家的驕傲和我家的讨好,讓我哪怕小小年紀就覺得有些不适。
“憑什麼?”小時的我在心底發問。我從來不覺得王家比洪家差什麼。兩家都是新政府的官員。洪家在司法部、我家在民政部。那時的我不知道司法部是什麼,但是大家都說民政部的官職是個肥差,平日裡找我家送禮的人絡繹不絕。
我小時候的飲料點心從沒斷過,有時候手裡還有洪家妹妹小梅都沒見過的稀奇糕點。我還給她分過哩。
為此洪家伯伯跟我父親說:“看來兩家孩子是有緣分的,要不跟我們學梅定個親吧。”
小梅學名洪學梅,當時是洪家唯一的女孩,家裡寵得緊。我那時其實不是很喜歡她,隻知道她一哭,那我就要倒黴了。大人都會責問我,是不是你把妹妹搞哭了。
洪伯伯的說法讓我父親很是開心,他笑得眼尾開花:“那是我家這個小子的福分。”
我不知道定親是什麼,兩家的姑姑嬸嬸則是笑道:“本來這兩個孩子就愛在一起玩,這下是分不開了。”
“行吧。”我當時如此對自己說,“本來就天天一起玩,分不分開也沒所謂。”
第一次意識到定親意味着什麼是在小梅十多歲那年。她得了個妹妹,妹妹跟着家裡的字輩叫洪學蕊。她抱着一點點小的奶娃娃,一邊笑着一邊叫她小蕊。兩張雪玉似的臉擺在一起。我突然意識到,小梅就是大家常說的大家淑女。能和她定親,是我的幸運。
世事難料,洪家是在小蕊滿五歲的時候壞的事。他們那些搞律法的人目下無塵、清貴桀骜,得罪的人也多,一出事便牆倒衆人推。
我父親對外不便表态,但是我母親在一天深夜同我說:“這親事認不得了。”
落井下石的不止我們一家,就連小梅舅家都如此。雖說娘親舅大,可她親舅舅怕被人報複,居然聯系了城裡有名的花樓祈金堂,要賣她們姐妹兩個。被人問起,洪舅舅都大言不慚,說是對得起她們姐妹兩,賣她們是去做清倌的。
小梅找上我的時候,我以為她要找我求救命。不想她隻字不提自己,隻是說讓我收留她妹妹小蕊。
因難得見她哭,所以我一直記得那時的場景。小梅哭得梨花帶雨:“小蕊才五歲,什麼都不懂,萬萬不能讓她在那種環境裡成長!”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