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一個,少一個人,對于祈金堂來說掀不起任何波瀾。如今這年月,不見個把個人再正常不過了。憫薔這個名字沒過幾日,就被衆人淡忘。堂裡閑談時,有人依稀記起有個低眉順眼,長得跟東洋人似的得姑娘。最後流出的說法也隻是,她是不是懷了身孕,給有錢人做了姨太太,享福去了。至于這說法是真是假,可沒人會顯得無聊去考證。
對于那些個渾渾噩噩的靈魂,能借肚上位,給人做姨太太就是頂好的日子了。而對于那些個想努力掙脫命運的人來說,這樣的事既是一記重創,也是刻骨銘心,提醒自己不要沉淪的痛。
“盤尼西林,這玩意的名字你可要記住了。”杏儀指着一支玻璃小管對紅袖說,“都說我們這種人命賤,可我天生就是不信命的。是貴是賤,我自己一時改變不了,可這玩意能。”
“既是好東西,那自然是姐姐收着。”
紅袖還在不明所以的連連拒絕,杏儀可不跟她墨迹。一把拉過紅袖,她附耳将盤尼西林的用處一一道來。
紅袖又羞又驚:“那更得姐姐收着了,萬一要用的時候,在我這兒豈不誤事。”
“别看這小小一支,價格貴比黃金。我這兒太過打眼了。若是讓芝媽媽知道了。你覺得她會容得了我私下藏着這東西?”
“可是……”
“狡兔三窟,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的道理你得懂。而且它不是仙丹,萬一要用得時候肯定不是一支兩支的量。你這裡我存着有,你雪梅姐姐那邊我也有存的。”
“雪梅姐姐?”紅袖很是吃驚。清倌人同紅倌來往得少。甚至對于有些清倌來說,紅倌是自甘堕落的髒東西,她們可是瞧不起人家的。平日裡見杏儀的做派,紅袖還以為她也是這個想法。照現在這說法,兩人的關系顯然是另有隐情。
“孩子是要一點一點的教的。”杏儀有時候是真覺得紅袖腦瓜子不好。可人是雪梅看好的,也是她帶的,她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面對着紅袖,杏儀笑道:“想不到吧。祈金堂裡的人際關系可不是你眼睛看到的那麼簡單。上頭的不想我們太好。若是時不時扯扯頭花、拌拌嘴,隻要無傷大雅,不鬧出大事來,他們還更樂意。”
“為什麼?”
“多好的談資呀。”
這回杏儀提的就不是芝媽媽了。芝媽媽說不上好人,可很多東西,委實是怪不到她頭上。大家都是在虎口底下讨生活,能活成什麼樣子全憑本事,也看良心。
“紅袖聽姐姐的。”她也不是真傻,雖比不得人八面玲珑,但勝在勤懇聽話,一時想不明白的事,她也願意花心思多琢磨。能讓杏儀與雪梅兩個花魁真心相護,紅袖自然有她自己的可取之處。
“紅袖,小紅袖!”
再次見到白錦京,紅袖差點沒認出來。幾個月沒見,人高了,也瘦了,原先烏雲一般的青絲也剪短了,看着不比那些新派老爺長多少。
“白,白少爺來了。”差點嘴瓢,紅袖一邊打招呼,一邊查看四周,看趙家公子有沒有跟着,生怕被人說不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