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曉時分,所有叛亂之人都已被擒拿或就地格殺,四皇子裴晏尋回被挾持的二公主,此時正坐在正廳中聽二公主落淚叙述。
二公主掉着眼淚,十分可憐,“我昨夜心情不安,便想出門散散心,不料卻被賊人劫走……”
裴晏覺得這話有意思得很,看來他這位二姐可沒有現在廳中看上去那麼簡單。
畢竟他尋找時可看見了殘留的腳印,那是二公主一個人出别院時留下的。
但挾持者早已死無對證。
裴帝聽完大怒。
他昨晚受驚一場,好在羽林軍與東南軍及時趕到,好一場審問後才查清,這群賊人原來是郊州大雪活不下去的流民,與山匪一道勾結前來魚死網破。
這叫他大大地跌了面子。
眼下三皇子嚷嚷着“這群賊寇就該全部剿滅”,幾位元老大臣則據理力争“百姓無辜”,裴帝不耐煩聽,一拍扶手,“安靜!”
兩方都停了下來。
裴帝半點也不想再繼續冬獵了,整個庭院都還是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他陰沉着臉,“朕欲今日便回京,且留幾人處理此事便是。”
幾位元老大臣一噎。
郊州暴雪,眼看已是民不聊生才有此事,君王卻無情,隻想着回皇宮休養。
三皇子也閉了嘴。
他自然樂意去剿匪,但他可不願意留下,叫手下幾個得力的把那些賊寇都殺了就行。
廳中突然一片安靜,裴帝眯着眼睛看這些大臣,突然點了裴晏,“老四,你來說說。”
裴晏緩緩起身,輕彈了彈衣袖,施施然走到廳中,“兒臣無也甚主意,但想來父皇心中早有打算,倘若父皇下令,兒臣必然竭盡全力。”
三皇子就是一愣,這是什麼回答,沒有半分主見,隻知道聽皇帝的。
想想又覺得合理,他這個四弟什麼都不懂,自然隻能聽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倒是皇帝莫名弄得舒心許多:他倒是沒有什麼打算,隻想早早回京,但底下兩幫人吵來吵去,半分沒當他是個皇帝,什麼事不該他做主麼,他們自己倒吵起來了!
——倒不如四皇子懂點事。
他滿意地點點頭,“那便老四留下吧,再同這些……”
他點了幾名常辦事的大臣,又留了一支東南軍,自覺自己已做得極好,“其餘人回朝!”
裴帝來時聲勢浩大,去時也浩浩蕩蕩。
駐在别院附近的東南軍早早被調來站在院落中,為首的是陳校尉。
“殿下。”陳毅見裴晏來,當即翻身下馬抱拳,舉動已是十分慎重有禮。
裴晏:“陳校尉,東南軍目前還有多少人?”
“回禀殿下,東南軍此行共三百一十二人,昨兒受傷的有三十七人,如今随陛下返回京城的有一百餘人,如今尚餘一百四十人。”
“從别院到郊州不遠,來回隻需一日,”裴晏神色平靜,似乎毫不在乎地受了陳校尉過分謹慎的禮節,又好似理所應當,“我予你七日時間,将郊州山匪、受災情況與道路摸透,可能做到?”
“能。”陳毅恭恭敬敬垂首回答。
待到行軍前,陳毅上馬,似乎是想到什麼又勒住缰繩回身,“殿下,若是中途有山匪意欲阻攔劫道……”
裴晏擡起頭,幽藍色的眸子在陽光下折射出一道冷光。
“當殺則殺。”
“是!”
另一邊,幾位大臣從院門口回了正廳,各自使着眼色。
“這……”
這四皇子他們從未接觸過,也不知如何是好。
四皇子方才不知去了何處,送完陛下便暫離了他們,如今帶着風雪步入大廳。
一位膽大性格也急躁些的大臣見他進門便直言了,“四皇子,如今陛下将郊州一事交由您,不知我們是怎麼個章程。”
“我才疏學淺,一切自然是聽父皇的吩咐,父皇自然是想好好平息郊州之事。”裴晏示意他們先坐下,輕抿了一口茶水。
幾位老臣眉頭剛皺起,裴晏就似乎看穿一般,不急不緩慢慢補充,“若要平息郊州,自然先安百姓,我想父皇也是這麼認為的,諸位大臣皆是國之棟梁,對援助百姓必然極有心得,不知這等雪災應對,朝中可有慣例?”
幾位年紀長些的大臣的眉頭驟然松開,對視一眼開口,“這等雪災,我等平日均有按例,隻是不知郊州具體情形如何。”
“那便先查清災情吧。我方才已告訴東南軍陳校尉,叫東南軍已先行查探受災百姓和村落,好報上受災人數,期間就辛苦諸位大臣拿出個救災章程了。”裴晏語氣從容,“待軍隊折返,諸位章程想必也已拟好,按照章程一步一步來便可,若有拿不定之處便來尋我,我雖才疏學淺,倒還能做個決定。”
——這當然再好不過,幾位大臣懸着的心放松下來。
就該如此。
往日裡皇子辦事,不是指手畫腳一氣,就是萬事不管,隻會拖累後腿,完了還要叫臣子收拾爛攤子。這位四殿下看着不聲不響,張口安排卻将各人做什麼事、什麼時候出結果都說得明明白白,有沖突還願意一己之力定好主意,還願意擔責!
就沖他願意安排活兒又不插手,放權給臣子去做還願意擔責,就值得這些老臣眉頭松開,什麼不滿意也沒有了。
不指手畫腳,不會不懂裝懂,溫和有禮,這樣的皇子叫這些大臣心下妥帖得很。
屋内氣氛迅速回暖,大臣們的表情也各自恢複到了其樂融融,裴晏瞧他們的表情便明白事情成了,便放下茶盞起身,“就辛苦諸位這幾日敲定章程了。”
他站起身行禮,自然而然帶出一點笑意,少年氣撲面而來,諸位大臣驟然才反應過來——
站在他們面前的隻不過是個比六皇子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從小未受過正統教育,甚至才剛跟着老師讀了幾個月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