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樣這麼做以後聲音完全不同于裴晏的模糊,而是非常清晰,裴晏覺得新奇,眼睛瞪得圓圓的,主動拿起另外筷子依樣咬住,含糊不清,“……這樣?”
他總算屈尊開口和宋銘川說了這幾天來的第二句話。
“對,舌頭不要後縮。”
宋銘川咬着筷子,糾正着裴晏舌頭的放法和發音,裴晏這回總算不再往後躲,被糾正了之後老老實實地站着。
宋銘川長舒一口氣,開始了第一堂教學。
直到音标學完他讓裴晏放下筷子休息會時才突然意識到。
裴晏好像是從他也咬上筷子時才開始聽話的。
隻怕是裴晏潛意識覺得咬筷子是“不好看”“不禮貌”的行為,所以他抵觸,但如果宋銘川自己跟着一起做,他就會做了。
就和小時候宋銘川自己學禮儀也是一樣,總有一種覺得羞恥、被人盯着的尴尬感。
想通這點之後宋銘川感覺自己稍微摸清了點要怎麼教裴晏。
隻能親力親為。
裴晏要做什麼他也必須跟着做什麼。
裴晏的疑心病重,就隻能親身去示範、再把道理掰碎教他。
屋裡沒有黑闆也沒有筆墨,好在院子裡有空地,宋銘川折了枝樹枝,在地上寫偏旁部首。
裴晏果然是一點都不懂,宋銘川叼着筷子,從音節到字形硬生生教了他一下午,基礎知識教了個遍,等到拿開筷子的時候,嘴角已經被壓出紅痕。
裴晏也沒好到哪去,小孩兒皮膚嫩,耐性也應該不好,但宋銘川好幾次教他的時候裴晏都焦躁無比地來回踱步,顯然是不喜歡坐也不喜歡站,偏偏目光盯着他教的内容,學得十分專注。
他不會寫字,但許多字他都是聽過的,很快就能把音和形對上,裴晏記憶力又驚人的好,一下午過去,常用的語句他已經掌握了,隻是不會寫。
宋銘川教下來隻覺得裴晏真是天才,不愧是創建了ELLA的霸總,難怪在同人裡被冷落十多年還能手握大權登基。
裴晏則歪頭看宋銘川。
他發現宋銘川很容易出神,在他學會知識後,宋銘川像是想到什麼好玩或者好笑的事情看着他,眼裡會不由自主帶一點點笑,然後又回神。
好像湖水泛起漣漪,又很快歸于平靜。
——有什麼好笑的嗎?
裴晏這麼想着,也就這麼問了出來。
宋銘川愣了愣。
他想什麼事的時候出神時間很短,大多是用在拍攝現場摸魚,不是很親近的人大多都發現不了,沒想到裴晏這麼敏銳,一眼就看出來。
“不是在笑殿下什麼,”他朝裴晏緩和語氣,“是覺得殿下學什麼東西都很快,很厲害,我很高興。”
宋銘川說他很高興。
裴晏擡頭看一眼。
宋銘川長相是看了讓人覺得極舒适,挑不出一點不好的模樣,靜下來時疏離冷淡,笑起來卻如沐春風。
宋銘川待他的态度,活像個孩子,這叫裴晏覺得新奇。
他本來是可有可無的态度來聽聽宋銘川打算教他些什麼,但宋銘川一講他就明白了,宋銘川真的是來教導他禮儀、寫字……乃至讀書的。
大皇子與三皇子這些自诩為他兄弟的皇子千防萬防,是絕不可能叫他讀書的,他們甚至連話也不想讓他說,打算将他養廢。
至于他那個父皇,生性多疑又極為厭憎他,将他趕到冷宮邊,更不可能叫人來。
偌大一個皇宮,裴晏想盡了人選,想不出宋銘川要教他讀書的理由,但這樣的機會他絕不可能放過,一目十行,一個字一個字暗暗記下。
他像一塊海綿一樣,将宋銘川所說的東西都化為己用,同時看向宋銘川。
宋銘川咬着筷子的時間和他一樣長,他皮膚雪白,原本顔色淺淡的嘴唇已經有嫣紅的色澤,嘴角還有紅痕,像雪地裡的紅梅。
……又想咬一口了。
心念急轉間,裴晏猝然收回目光,狼狽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