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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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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巴掌把自己扇得頭冒金星,康斯坦丁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多麼大。

沈淙見他險些把自己都扇飛出去,又氣又心疼,話說不出來,隻能恨恨跺腳,轉身進屋了。

康斯坦丁連忙跟了上去,拉了沈淙坐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臉。

那嘴上秃噜皮兒的一塊就像一朵鮮紅的花黏在嘴唇上,是既好看又駭人,康斯坦丁心疼地給沈淙吹氣,好似這樣就能把疼痛吹走似的。他又好說歹說,讓沈淙張開了嘴,看了看他受傷的舌尖。

柔軟的舌伸出牙床,細微地顫動着,尖端的那點傷口還在不住冒着血,康斯坦丁瞧着這傷口,一時手足無措。

他多想吻一吻他,親一親他,幫他把那些鮮血舔舐幹淨。可他害怕傷害到他。

沈淙眼角還挂着淚,到暖和的屋子裡來了,疼痛似乎越發明顯,他不時地哆嗦一下,疼得直皺眉。

“你等一等我。”康斯坦丁認真說。

他飛快地跑出去,回來的時候手裡用一個銅杯盛着冰塊。

“含着冰,能止痛。”

沈淙狐疑地看他,康斯坦丁當即舉起手,“我對着上帝我主耶稣基督起誓,再騙你,下一次我就被土耳其人的亂刀砍死!”

沈淙無語地瞪了一眼他,拿起一塊碎冰喂進了嘴裡。果然,一會兒舌尖上的灼痛就鎮定了許多。

整整一個下午康斯坦丁就沒有離開,沈淙也不跟他說話,坐在桌前看書了。康斯坦丁就安安靜靜地坐在他對面,心疼而歉疚地瞅着他,見人嘴裡沒冰了就喂上一塊,冰化了他又去找修士們讨一些過來。

到了晚上,舌尖不流血了,嘴皮子也結了痂。

“你回去吧。”沈淙終于開口。

康斯坦丁抿了抿嘴,還從來沒有這樣揪心時刻。

在這漫長而昏黃的斯摩棱斯克的下午,爐火裡的松木噼裡啪啦地燃燒着,沈淙在他面前翻着書頁,修長的指尖時而停頓,時而動作,在冬日的寂靜中,與書頁翻動的細微聲響、爐火所散發的松脂氣息,組成他難以忘懷甚至希望永駐的畫面。

直到沈淙擡起眼眸,鏡子般地照出一個淪陷的自己。

“科斯涅卡,我不生氣,是我太傻了,你不要陪我了,回去吧。”

如果冬日裡突然刮起春風,定是因為沈淙的這句話。可康斯坦丁心想,春天,春天是戰士們最憂傷的時節,他還沒來得及說句抱歉。

“露琴卡,對不起。”

這是康斯坦丁這輩子唯一一次對男人——不,應該是對人說出“對不起”。與女人除卻家中女仆們他從不接觸,對男人們解決問題隻有打一架或者決鬥的方式,他養尊處優,他仗勢欺人,他從來沒有說道歉的機會。

可這一回,“對不起”這個詞語就從他喉嚨裡蹦出來,那麼自然,那麼理所應當。

“對不起,以後再也不騙你了。”

還有好多聲對不起要說,隻是現在他還沒有勇氣。

不想打擾到沈淙,康斯坦丁戀戀不舍地回去了。回到房間,康斯坦丁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将臉深深埋進被窩裡,他狠狠地猛吸一口氣,憋了一會兒又慢慢吐出來。

也許是因為憋氣,他的臉通紅,蔚藍色的虹膜染上一抹绯色,恍惚間,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孩童。

大概愛在一個男人身上的體現,就是從變得幼稚開始,返璞歸真後再繼續成長,變得有所擔當。

修道院中,相同的事件一而再再而三上演,隻是這一次米沙準備逃跑的時候,在一旁逮準機會的沈淙給他牢牢抓了個現行。米沙正掙紮着,擡頭一看是沈淙,于是他不動了,眨巴着眼睛瞅着沈淙。

沈淙的嘴好了許多,隻剩最後一塊血痂将落未落,也許莫名覺得這傷和自己的有些相似,米沙擡起手摸了摸沈淙的嘴,又摸了摸自己的嘴。

“要吃蜜餞嗎?我那裡有好多蜜餞兒。”

沈淙笑盈盈地牽着米沙的手,把他帶到了屋裡,拿出康斯坦丁在鎮上給他買的各種用蜂蜜腌漬過藍莓、樹莓蜜餞,米沙懵懂地看着這些東西,一臉疑惑。

沈淙塞了一粒到他嘴裡,米沙在砸吧砸吧嘴後突然兩眼放光,餓狼撲食般地狼吞虎咽,一大包蜜餞兒三口兩口就沒了。

“慢點吃,吃完了再去買。”

沈淙拿了帕子給米沙擦嘴,又擺上茶炊,給他倒了茶。米沙不知道燙,端起茶杯就喝,被熱水燙的大叫一聲。

茶杯摔碎在地,米沙茫然地看着沈淙,沈淙卻隻是笑着搖了搖頭:“沒事,小事情,你得等涼一會兒再喝,知道嗎?涼一會兒就不燙嘴了,瞧你,嘴上還有傷,到底是什麼人在打你?”

話音剛落,就聽修道院的院子裡傳來一陣喧鬧。一道粗魯的聲音擠進床縫兒,鑽進兩人的耳朵裡,米沙突然捂住頭,縮到床上怪叫起來。

“米沙,怎麼了?米沙?!”

“見鬼的狗崽子!人跑哪裡去了?!連畜生都知道回窩裡去,都知道找它的主人,你這個畜生都不如的東西,還要我親自來找……親自來找!你就該死,你明天就死!”

惡毒的咒罵伴随醉醺醺的語氣,米沙就像吓破了膽汁兒一樣地直發抖,沈淙連忙去寬慰他,卻發現他臉上糾纏着怪異的笑容。

沈淙連忙說:“不怕,不怕,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狗崽子,出來!米沙,你這個被惡靈附體的東西,滾出來!”

米沙在床上突然啊呀一聲,然後推開沈淙,飛一般地跑下去了。沈淙連忙跟下樓,就見一個穿着貂皮絨衣的男人站在院中,手裡挽着跟鞭子,正對修士們怒目而視。

他是米沙的主人——沈淙推測出來,這人的鼻梁像被斧頭劈裂的橡木,泛着腌肉般的暗紅色,每一次粗重的喘息好似都噴出劣質伏特加與腐爛牙床的濁氣。在憤怒與醉酒的怒吼當中,他下巴喉結在松垮的皮肉下瘋狂滾動。

——典型的俄國地主。

幾乎一見到米沙,他就是一鞭子狠狠甩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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