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沙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出了修道院。
沈淙想去攔,卻被菲利卡制止了。
他眼睜睜地看到男人像趕牲口一樣地把米沙趕了回去,毫無辦法。而那榉樹林深處,帕伊西神父面色慘白,仿佛齋戒過度後的體虛無力。隻是沈淙這一次從他那好似有蛛網纏繞的灰眸當中,看到了一抹他近期看了太多,以至于一眼就可以識别的情緒。
那就是愧疚。
一種烙印在靈魂上的愧疚,對于修士來說,這就是罪。
這是帕伊西神父的秘辛,他沈淙不該去探究,隻是沈淙由衷地希望這位年輕善良的神父能夠邁過心上的那道坎,能夠無愧地立于他所信仰的十字架前,完成另一副驚世之作。
三月,雪消融在林間。沈淙坐在爐火前,在作畫的王純身旁,靜靜地讓思緒紛飛,一會兒飛到不知在哪裡的米沙,一會兒又遠在天邊的故鄉金陵。
“也許也該拿起畫筆,也畫一畫畫。”王純調制着顔料,青蓮和赭石融合為将晚的天色。
沈淙溫存地歎息一聲,“不知道畫什麼好呢。”
“畫你想畫的。”
沈淙歪着腦袋想了想,說:“等春天吧。”
“春天?春天還遠着呢!”康斯坦丁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手裡又提着一大包蜜餞、果幹還有普魯士的糖果。他朝後抹了一把長長了的金發,抖擻精神地笑着。
天光下,他英俊而明媚,讓沈淙一時看呆了眼。鬼知道這個人怎麼在這樣的冬天每天都這麼精神煥發的,讓沈淙好一陣羨慕。
“雪都化了。”沈淙低聲說,然後懷裡被塞了滿滿當當的一大包。
“露琴卡,你可别小看俄國的冬天!四月份都可以凍死人的!”康斯坦丁往天上甩出一顆藍莓,然後用嘴接住,砸吧砸吧地嚼,被酸得一激靈。
”唉,真漫長。”沈淙椅背上一躺,一粒雪晶兒打樹枝子上落了下來,惹得他眼睛眨了眨。
“露琴卡,我前幾天跟郭利亞在冷溪上鑿了個洞,漁網已經撒下去了,下午就去收,晚上給你炖魚湯喝!”康斯坦丁蹲到了沈淙身邊,抓了沈淙的手就往自己胸口裡塞,他說這裡熱乎。
說起魚湯,沈淙好笑:“魚湯?你不是最愛喝魚湯的麼?”
康斯坦丁一愣,反應過來知道沈淙在點他呢。
“什麼魚湯,我才不愛喝,那給你做魚糜餡餅!”
“你會做?”
“不會,我給村裡的庫亞諾夫納娜夫人做,她的手藝整個紮列齊耶都鼎鼎有名!”
“你要是愛喝魚湯,也叫夫人給你炖一碗。”
“你愛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沈淙的心怦然跳動,轉過臉看向近在咫尺地康斯坦丁,臉紅了。
“為什麼說這種話,不要對我這麼好。”
“不對你好對誰好?”
康斯坦丁旁若無人地把沈淙的手攥在手心,貼在心口,完全無視一邊來來往往的修士以及沒眼看的王純。
“去屋子裡吧,我給你泡茶喝。”他把沈淙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我在陪王大人呢……”
“他有什麼好陪的,一會兒帕伊西神父就過來了,他們有的講,我這次給你買了糖果,是普魯士的杏仁糖……”
康斯坦丁喋喋不休地把沈淙帶回了屋子,他就想跟他兩個人單獨待一塊兒,哪怕什麼都不做他也覺得開心。
隻是他越熱情,沈淙卻越無所适從。
“你沒事兒做嗎?”他問康斯坦丁。
“我的事情不就是保護你嗎?”康斯坦丁手裡利索地泡着茶。
“我的意思是……你瞧,尼古拉少尉快把斯摩棱斯克玩遍了,你天天守着我們,多無聊……”
“他是個不負責任的兔崽子,我可不是!我是女皇陛下指派來照顧你們的!”
沈淙心想,你照顧我們就照顧我們,别可勁兒地得着我一個人照顧啊。
還不到時候,還不到時候……康斯坦丁盯着沈淙喝茶,笑着想,這人的嘴巴才好了,再過段時間,用蜜餞兒把他的心都給浸甜了,用熱茶把他的心都給燙熱乎了,自己再坦白熊的事兒,發狂的事兒……然後,康斯坦丁默默下定決心,坦白的同時,他要告白。
他要對沈淙說,我喜歡你。
不對,“喜歡”兩個字太輕,要說“我愛你”。
隻要一想到那個畫面,康斯坦丁心裡激情澎拜,恨不得現在就蹲跪到沈淙面前親吻他的手背,然後把他撲倒在床上,可勁兒地親,把他全身都給親一遍。
沈淙被康斯坦丁盯得發毛,“科斯涅卡,你也喝茶。”
“我不喝。”康斯坦丁搖頭。
“你笑得好變态……”
“是嗎?”康斯坦丁沉浸在幻想中,接過沈淙手裡的茶杯,稀裡糊塗地問:“我可以親一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