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表誠意,他許諾此事成功後,要為婁卿旻在燕國留個官位。
……
這邊收到婁卿旻來信的朝顔當即便拆開看,看過之後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寫了封回信遞給身側少年。
羽堇就這樣被當做傳信使,在他二人間輾轉往複,送了一封又一封,最終由朝顔定下明日啟程,此事才算結束。
定下離開之日,朝顔忽然想起舅父二人,而後又給姜貫寫了封信,讓他莫擔憂,去去就回,照顧好堂兄,順帶多多幫她照看連瑕,羽堇拿着信去而複返,還帶了回信。
上面隻說讓她注意安全,想做什麼便去做,不必杞人憂天。
趁着如今正年輕,多見識見識廣闊天地,比在宮牆中當一隻金絲雀要來得痛快。
朝顔看完舅父的來信,笑着笑着便哭了。
普天之下,除了仲清先生,就隻有舅父不會讓她拘泥于女子被困于牢籠中的思想。
舅父于她,不止是親人,更是靈魂相撞的知己。
馬上要離開王宮,朝顔心中很是期待,雖然還帶着一絲對未知的畏懼,但也無甚大礙,被舅父來信鼓勵後,她便也将從婁卿旻那受的氣抛之腦後。
她從未上過戰場,亦不知談判是何種模樣,思來想去,結果便是整夜無眠。
天邊泛起魚肚白,朝顔卻困意來襲,眯了不到一刻便起來梳洗更衣,槐夏昨夜入睡前已将二人的衣物與行囊收拾好,待朝顔更衣過後二人便直奔寝殿外的馬車而去。
朝弦燕融二人在她馬車出發前,專程跑來送行,朝顔與之又一番寒暄後,才上車離去。
*
辰時,晴空萬裡,金光漸起,沉睡整夜的萬物也慢慢蘇醒。
出行之日天氣如此晴好,頗有幾分吉兆的天象。
婁卿旻暮商等人騎馬在最前方帶路,朝顔的馬車在中間,羽堇守在馬車後方,剩下燕融的人馬則是十分整齊地跟在羽堇之後。隊伍浩浩蕩蕩出了城池。
邊境天寒地凍,燕融難得出手闊綽,特意為朝顔備了輛内部極其奢靡的馬車,生怕她凍着累着。
朝顔雖提前知曉燕融會準備,但見到馬車内部的模樣還是被驚到。這裡面空間極大,可容下七八個人。
腳下燃着爐火,火苗很旺,溫暖惬意。
所坐的位置亦被鋪着厚厚的毛毯,完全感覺不到冷,甚至還有幾分燥。這讓從未如此享受過的朝顔覺得過分奢靡,有些浪費。
脖頸被爐火烤得直冒細汗,朝顔終是褪下擋風大裘,露出裡面那身純白色曲裾繞襟袍,不知是否因為穿了白色,原本昨夜混亂的心緒也逐漸平穩下來,身體也覺得十分舒适。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幾聲急促的馬蹄聲,朝顔素手一挑,掀開簾子向外看去。
紅棕駿馬先映入眼簾,緊接着便看到那襲修長穩健的青色身影。
他好像很愛竹色,所穿衣物大多都是青衫,也就是因為眼下是冬日,他才在外套了件灰白相間的狐裘抵禦寒冷。
也不知他來這兒作何,朝顔就靜靜坐着,等他開口。
他一手勒着缰繩一手按着身側的劍,眉目清朗,雙眼直視着前方,輕啟薄唇,道:“此去一行風餐露宿路途遙遠,趁着還未走遠,殿下此刻後悔還來得及。”
朝顔總覺的他話裡帶着那麼一絲絲的嘲。
是了。
婁卿旻起初不同意她去,怕到時遇到危險顧暇不及。
但朝顔這一世潇灑慣了,又怎可順他的意,那日堅定要去,今日也直接迎面而上,挑釁着他:“大人說笑了,既選擇了,便不後悔。大人武力高強,若真遇到危險,可切莫忘了保護我。”
頗為挑釁的激将法出自一個少女口中,婁卿旻不會惱怒,他隻覺得還有些可愛。
眼下他看似坐得比她高,實則氣勢上卻輸了一截。
婁卿旻心中無奈笑笑,偏過頭與少女對上眼神。
隻見她眉眼彎彎,桃紅唇角微微勾起,那身白裙将其襯得自信耀眼,無所畏懼,似仙神下凡遊玩,看過世間的一切後的淡然。
她不知這份漫不經心的無畏姿态十分奪人眼目。
婁卿旻就這樣看愣了眼。
涼風吹拂,少女往後縮了下脖頸,他才回神。
察覺到自己方才的舉止是多麼無禮,心虛地咳了一聲收回目光,耳尖已染上绯紅,他卻故作淡定,接話:“職責所在,自不敢忘。”
話一撂下,他便不敢再多留片刻,生怕被朝顔戳破他方才的無禮。
他急急忙忙地駕馬回到自己的位置,帶着長隊循循前進。
朝顔看着那道背影,眼中充滿疑惑,心道這人真真奇怪,來挑釁的是他,不打聲招呼便離開的也是他,像極了臨陣脫逃。
不過她也不多想,放下簾布伸手去火爐邊烤火。
因趕時間,隊伍連着行了一日一夜的路,中間也未曾停下歇腳。
朝顔精緻的妝容已經逐漸淩亂,馬車行在泥路,上下左右十分颠簸,坐久了便渾身酸痛,疲倦不已。空氣也不流暢,一路未食多少,攪得朝顔胃中泛酸,隐隐有嘔吐之意。
她甚至都覺得眼前這奢華靡麗的馬車看着舒服,到底不如在外騎馬呼吸新鮮空氣來得痛快。
越往北邊叢林山脈就越多,周圍愈發潮濕,溫度也比燕國廓州城低了不少,若不是怕吹風着涼,她定要痛痛快快地出去騎馬。
好在已經行了多半的路程,隻需再忍忍。
後半段路間,婁卿旻曾來問候過朝顔一次,見人身體不适,便停了一刻歇息,朝顔吃了些饴糖,喝過水後身體緩解不少,他這才下令繼續前進。
原以為他們會多費些時日才能趕到荊城,不料這一路竟出奇地順利,直到臨近城池還有半日路程時,天空忽然飄起細密的雪花,溫度驟降,天寒地凍,朝顔在車内都穿上了大裘,外面行路的軍士在婁卿旻吩咐下停住前行的步伐,紛紛披上了厚皮铠甲保暖。
朝顔見衆人被凍得瑟瑟發抖,自己卻窩在馬車裡舒坦,心中愧疚。連忙下車趁着衆人停下穿衣的功夫讓槐夏羽堇幫着給衆人燒了些熱水,讓他們一人幾口暖暖身子,以解燃眉之急。
修整完畢後,衆人又開始前行。
朝顔從簾布一角向外看去,便找到暮商暮均二人中間的男子。他扯着缰繩坐在馬上,穩如泰山,任由狐裘被風掀起,他也沒别的動作。
朝顔心中不免浮上些許擔憂。
也不知他的心肺是否痊愈,這樣惡劣的天,婁卿旻他們在最前方替衆人抵着肆虐的風雪一定很冷,也不知會不會舊傷複發。
此次事發突然,他們來得也急,原本計劃回華紀,眼下也是不能了。不過她亦是想着,待解決完燕國邊境之事後,須得讓婁卿旻好好休息幾日,若不然這身體怎麼吃得消。
她将手伸出窗外,幾片雪花洋洋灑灑落到掌心。
她沉默不語地看着那些雪花,看它們在手中化為水珠,最後風一吹,又結成冰,一時竟覺得惆怅。
時間飛逝流過,已入新年,用不了多久便是立春,若不出意外,這應是冬日裡最後一場雪。
而過了春便入夏,距離她和親的日子也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