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快要開始了,槐夏為殿下更衣?”槐夏道。
朝顔點了點頭,起身跟着槐夏進了内殿洗漱更衣。不多時,她從内殿出來已經換上一件濃紅橙色曲裾襦裙,整個人渾身透着豔麗。裳裙下擺内白灰色褶布又為她添了絲淡淡的清雅,橘色紅绫帶勾勒着不堪一握的腰身,撲面而來清麗脫俗奪人眼目,整個人美得不可方物。
這件新衣是王後按照她的身形特意量身定做而成,前日才做好,眼下穿在身上,也是入鄉随俗了。
及腰的青絲黝黑發亮,被槐夏一番梳理,成了高峨髻,發髻朝天,更顯靈動。
梳妝完後,槐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面前少女,朱唇皓齒,長眉入鬓,略施粉黛便已經美豔動人,她打心裡喜歡得緊。
薄暮冥冥,天昏地暗,不覺已是酉時。
朝顔不緊不慢地往朝宮偏殿的方向趕去。
所設宴席尊男女有别之禮,故而各自分坐,中間被一扇厚而高大的屏風隔離開來。
朝顔趕到時,内裡紛亂嘈雜,已經有許多賓客入座,有專人一直在宮門前候着,引着男女分别走向不同的長廊,朝顔跟着一位宮人去到朝弦為她安排好的席位,跪坐在軟墊上。
她忽略衆女打量的目光,眼神落在面前幾盤精緻菜肴上,色香味俱全,更有幾盞口味不一的果酒。
朝顔認出其中肥美鮮嫩的炮炙羊肉羹和色澤瑩潤的燒裡脊是自己那日選的,眸光一晃,忽而瞥見果酒旁放着一小碟解膩的桂花蜜餞,這蜜餞做工精細複雜,又頗有損耗,是尋常人桌案上見不到的東西。
她不喜甜食的每每見到,都忍不住吃上幾顆。
最中間放着一盤綠油油的芥菜,上層撒了薄薄的蝦米,盤子底層邊緣處還露出一疊細長的粉絲。
這是長年菜,是每年元朔之日必備的菜肴之一,人們用來祈禱長壽,其中的粉絲還具有長生不老之意。
朝顔的位置在最前方,稍稍擡頭便可将全場一覽無餘。面前的宴席聚集了全燕的美人,遠遠望去,那些世家女子也是一個比一個好看。
槐夏眼尖,眼睛掃到角落中尋到一個女子,露出少許驚豔,随之彎腰低在朝顔耳側,示意她看去,“殿下,那位角落裡女公子的模樣生得可謂數一數二,槐夏覺得是這宴席上除了殿下外的第二美,就是打扮得太過簡單了些。”
聞言朝顔忽然起了些興緻,順着她說得方向看去,一下便找她口中那個打扮清麗的女子。
她身着一襲白紗羅娟裙,青絲被一根玉簪挽在腦後,簡簡單單又不失體面,由内而外地散發着滿滿的清冷之感,一眼望去十分舒适,如此雅緻樸素的裝扮在一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中顯得尤其幹淨,賞心悅目。
朝顔看去時,那人也望了過來。
二人視線在空中交彙,竟互相欣賞起來,誰都沒移開眼。
朝顔盯着女子,對方神态冷淡,面上毫無表情,又十分坦然。相較之下,自己的目光帶着探究,想看破什麼,實在罪過。
怕惹人煩,朝顔便率先朝人一笑,收回眼神。
過了片刻,朝顔察覺到那女子還在盯着自己看。
燕國世家女子頗多,朝顔知道自己不識得她,見她沒有什麼惡意,便不予理會,自顧自地用膳。
又等了半注香,王上王後才趕來赴宴,說了幾句慶賀話語便道開宴。這樣的宴會将衆人聚集在一處,無非就是朝臣間阿谀奉承與互相攀比,朝顔心思不在宴會上,草草看了幾場歌舞心便躁動起來,她想快些結束,然後去找婁卿旻,她要讓他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否則便不罷休。
她心中雜亂無章,眸光閃爍着,随手拿起桌案上放的果酒品了一口,微微果甜與發酵的酒香在口齒中漫延,酸甜的口感渡進胃裡,她食欲大開,正想多喝幾口,就在這時,一場烏龍在不遠處發生了。
“女公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突如其來的道歉聲在大殿一角傳出,将一衆女賓的視線全部吸引過去。
朝顔也擡眸望去,隻見一宮人跪倒在女子腳下,身子壓得極低。細細看了幾眼後,朝顔恍然大悟,原來那宮人斟酒時不小心将方才那名白衣女子的衣襟打濕了。
雪白的裙面沾着抹淡紅,還有些暗暗的灰漬,果酒潮濕,印透衣衫,露出内裡一片亵衣,衆目睽睽下,女子的模樣有些狼狽。
但她自己視若無睹,還心平氣和地對其道了句:“起來吧,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宮人緩慢起身,又恭恭敬敬道:“那奴婢帶您下去換件衣服。”
白衣女子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走到大殿中間,看向朝顔所坐的位置,提議道:“我看我與那位女公子的身形所差無幾,若不然求她幫我尋件衣物可好?我是瞞着家中人出來的,不想回去後被看穿自己換了不合身的衣裙。”
“隻是,這位……”
宮人話還未說完便被朝顔打斷:“好了你下去吧,我帶這位女公子去換身衣物。”
她看出白衣女子的目的是自己,便由着她,看她後續要作何。
“是。”
朝顔的眸子在白衣女子身上掃了一眼,便起身在前面帶路,準備帶她去自己的寝殿換衣。
路過衆人時,不知是誰忽然認出女子身份,冷冷嘲諷了句:“她不是罪臣王氏之女麼?她父親犯了那麼大的錯在家面壁思過,她怎麼還有臉出現在這兒啊!”
一側的同伴接話:“就是仗着公主性子好,故意親近想讓公主替她父親在王上面前美言幾句吧?”
“真不要臉!”
“就是就是……”
衆多難以入耳的咒罵傳入朝顔耳中,細長的眉毛登時扭成一團。聽衆人所言,白衣女子應是王酉銘之女王凝,但木炭之事是王酉銘自作主張犯下的錯,又怎能讓王凝一個女子背負罵名。
更何況女子之間本該互幫互助,不應惡意中傷,互相揭短。
朝顔停住腳步,眼皮一掀,周身氣溫降了幾個度。她轉身朝最開始揭人短的那名女眷所坐的位置走去,對方察覺後即刻站起身後退了幾步,二人對上眼眸。
朝顔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中此刻像是燃着熊熊火焰,仿佛将要噴發出來。她不理會女子的驚恐,紅唇微啟:“王凝是我邀請進宮赴宴的,怎麼,你方才話裡的意思是在暗指本殿下與王氏共謀?還是覺得本殿今日赴宴,也是不知羞恥沒臉沒皮?”
朝顔身份尊貴,又是王後堂妹,那女子隻是一個文官之女,無論如何也不敢惹怒,當即垂下腦袋,跪在地下認錯:“臣女不敢,無心之言,殿下饒命!”
朝顔居高臨下睥睨着女子,那眼神似乎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