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脈親情間,哪有不思念的。
情緒被撫平,二人便各自分工,幹起了正事。朝弦閉着眼皮,聽完一首樂人彈奏的琴曲,忽然想到什麼,睜開眼問:“顔兒,還未問你武功學的如何了?”
“自保應當不成問題,後續多加練習想必會更好。”
朝弦收回視線。點頭回應她。
她聽出朝顔回答的時候遲疑了片刻,知曉她或許又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既然她不願說,自己也不過多過問。
畢竟是那位聲名顯赫的婁少傅親自教學,應該不會出差錯。
隻是那人看上去便是要求極高的嚴厲之師,朝顔免不了受些委屈。不過若能學些真本事,受些委屈也無甚。
待做完一切已經臨近正午,到用膳時候了,朝弦笑着說近幾日禦廚研究了幾樣新菜式,邀朝顔一同于她嘗嘗,恰好燕融忙于公務無法與她一起,朝顔便應下了。
用過午膳後,朝弦轉頭吩咐宮人們拿來許多新布料,還請了制衣坊的人來給朝顔量身形,說年歲将至,要用全新的模樣去迎接新的光景。
還半玩笑半認真地嘲朝顔,說她日日穿着這幾件看都看膩了,必須給她裁制新衣,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見人時也不失自己一國王後的大方體面。見拗不過她,朝顔便同意了,臨走時為感謝今日相助又送了朝顔一大箱的金銀首飾。
回到寝殿後的朝顔見滿殿珠光寶氣、金光燦燦的模樣,忍不住扶額,但她心中也是歡喜的。
被人寵愛的感覺很好。
她不禁想象着,倘若母親在世,應該也會像堂姐一般寵她愛她給她送許多新衣首飾吧。
假使日子可以一直這樣事事順遂、幸福美滿下去,再好不過了……
*
今日是個無月之夜。
灰蒙蒙的天際隻餘寥寥星光點綴,刺骨寒風拍打着窗棂,呼嘯着要破窗而入,萬物冰雕玉琢,随口呼出的氣息也在眨眼間化為水霧。
右師府沒了往日繁榮,變得孤寂寥落。
王酉銘自罷官後便整日将自己關在家中祠堂不出來,府上大小瑣事便落到了王凝身上,于是她自作主張将家奴遣散了許多,隻留下幾個心甘情願在府中待着的心腹。
王凝坐在銅鏡前盯着鏡中的自己發愣。
王氏倒台,她有一半的責任,夫君得知此事後也尋了借口離她而去。如今隻剩她自己獨守閨房,無人訴說心中的苦悶。
原本隻是憐惜那些百姓,殊不知将自己弄到了如今的地步,事到如今,她心裡是有一絲内疚的,但她不後悔。
她明事理,知曉自己父親做了錯事,想彌補,勸說衆人去司寇大獄認罪伏法,或許還能從輕處置,但衆人無一理睬她的。好不容易可以在衆人面前說幾句話,本以為王堃那日會主動坦白,誰知他們竟使了障眼法迷惑那兩位大人,她既生氣又無奈。
想着自己去認罪,哪知二位大人竟先她一步查到了蛛絲馬迹,将父親揭穿,硬生生把整個王氏家族弄上了個欺君之罪。
侍女推門而入,進來禀告:“女公子,大人今日又沒吃東西。”
已經三日了,滴水不沾,也不吃半點東西。
不知是在賭氣還是真的追悔莫及。
總之自己父親在國君面前所說的話王凝此刻是不敢再信,也不想相信。
思慮過後她歎了口氣,細長眉眼中劃過淡淡的傷感,她輕聲道了句:“算了,由父親去吧,這是我們欠百姓們的。”
……
青磚黛瓦,檐牙高啄,祠堂屹立在後院最清靜隐秘之處,越靠近越能感覺到它散發出的莊重嚴肅。
祠堂内,中年男人身着一襲單薄的暗灰長袍,安靜跪坐在高案的排位底下,粗粝手掌中持着一串檀木佛珠,來回盤算,嘴中念念有詞,潛心閉目祈禱。
此人正是王酉銘。
鼻下忽然傳來一道寒涼的氣息,他驟然睜眼,閃過一抹戾氣,大喊道:“什麼人?休要裝神弄鬼,出來!”
言罷,隻見一年輕男子自屋頂躍下,落在他身後不遠處。
王酉銘未轉身,耳朵卻時刻注意着身後人一舉一動,不多時,他聽到對方高高在上,極其自負的話語:“王大人,别來無恙啊!”
嗓音有些熟悉,似曾相識。王酉銘緩慢轉過頭,見到十廿那張熟悉面孔,回想起先前将他從牢獄中救出的場景,此刻二人倒像是轉換了境遇。想到十廿方才所言,他眼神警惕,不明所以地望着人問:“你想做什麼?”
“我自然是來幫你的。”
“不知大人想不想報仇雪恨,拿回屬于你的東西?”
王酉銘冷笑一聲,“不要以為我在祠堂就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那日刺殺姜宣同失敗,落荒而逃的人是你吧。”他語氣十分堅定,直接道破。
話音剛落十廿便笑出聲,他一步步走到王酉銘面前,低頭彎腰,與人面面相觑,勾起唇道:“想不到王大人都吃齋念佛了還如此關心外面的事,還真是八面玲珑!”
“一個被人到處追殺的兇手竟敢來此挑釁,你不怕我把你抓起來送到姜貫面前求賞?”
“求?”十廿環抱着手臂,靠在一側的柱子上,戲谑地看着王酉銘,“大人說話太難聽了,不是小人看輕你,你就算去求燕融,也不會去求姜貫。”
“更何況我是來幫大人的,你不會抓我。”
王酉銘沒理會他的嘲諷,反問:“幫我?你如何幫我?”
十廿沒接話,室内靜了一瞬,時間仿佛被捏住了命輪,停滞在此刻。
良久後,十廿收回嬉皮笑臉的模樣,面容冷峻,假裝屈服似得半跪在王酉銘身側與他同一高度,淡道:“你隻需交出手上所有的通關符節,我便能保證燕融死後,你可居相位,其他不必多問。”
心思深沉的王酉銘又如何看不出他的目的,隻是他好奇,十廿背後之人。
他半眯着眼,冷臉問:“你到底是何人?”
“究竟在為普桑的哪位賣命?”
十廿笑了一下,不答一語。
王酉銘眼下隻是個可以被随意利用随意丢棄的棋子,十廿早就不把他放在眼裡,故而對他的話視若無睹。他眸中泛起殺氣,朝男人瞥去,言語犀利:
“我勸大人您莫要多管閑事。你若做好你該做的,我家主子自會将你想要的奉到你手上。反之,後果也很嚴重。”
他提出的條件實在誘人,若說半點不心動是不可能的,但王酉銘不想太快被人拿捏宰割,故而給他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容我考慮考慮。”
“行,元日之前給我一個答複。”
跪了多日的王酉銘腿腳已經疼得站不起身,但他目送男子離開後,自己慢悠悠地磨着地面站了起來。他一早便有預感,知道王氏家族不可能如此快就覆滅,所以他以退為進,待後期尋求機會。
沒想到機會來得如此快,實在是令人欣喜若狂,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