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風和日煦,碧空萬裡,朝顔在宮中待着自覺無趣,一想到姜家與燕國之事便心中煩悶,總覺得不能坐以待斃,左思右想便特意去王後宮中請了出宮王令,與姜貫二人一齊來到關押姜宣同的牢獄探望他。
往日放誕不羁的男人不複存在,隻剩被傷痕摧殘的支離破碎,麻木地躺在草席之上,連有人來探望他都未發覺。
“你的傷可好些了?”姜貫最先出聲喚醒了迷離的男人。
姜宣同還以為聽錯了,不想擡頭便看見花容月貌的女子與頗具威嚴的中年男人在牢門前端正地站着,他一個鯉魚打挺便坐了起來,捂着手臂故意賣慘,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前。
“父親!您來看我了,我這傷口确實還有些疼。”
而後将目光轉到女子身上,一襲鵝黃色直裾裙包裹着高挑纖瘦的身姿,幹淨純潔,與這肮髒的牢獄對比顯得格格不入,姜宣同視線又向上掃去,見她脖頸處沒再遮掩,立馬扯着笑臉道:“你也來了!你的傷好了?”
朝顔明明記得姜宣同未傷到腿,見他如此裝模作樣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笑着點頭回應他,“好了”。
“莫要如此沒大沒小!”
姜貫看不慣男子如此放浪,又義正言辭地解釋:“這是朝顔公主,你姑母之女,亦是你的表妹。”
“我二人早已打過交道。”
若姜宣同不說這句話,姜貫都已經忘了是他傳信于泉城告知朝顔在燕國的,一想到二人男女有别,或許是以某種見不得人的法子相識,姜貫便氣不打一處來,随即氣憤道了句:“簡直胡鬧!”
“往日我對你千叮咛萬囑咐,不要沉迷男女之事不要與小人私交,就是怕你誤入歧途,不想這次到底還是着了王家的道!”
說到正事上姜宣同便立刻收起那副不正經的笑臉,羞愧地垂下了頭,“父親,孩兒不孝,連累了你們,是我對不住你們。”
姜貫也不在此事上多怪罪,畢竟早在他初次掌權泉城那日他便料到會有如今的下場,比起丢掉性命,失了财權反而不算什麼大事。而這件事說是姜宣同一人犯錯,實際全是沖着他與泉城來的。
姜貫看着眼前人搖頭,歎了口氣,“罷了,都是天命所歸,誰也怨不得。”
“待你受過那五十杖我們便離開燕國罷。”
“離開燕國?父親你說的可是真話?我們去哪兒?”忽然說要離開從小長大的故鄉,姜宣同還有些不舍,一連問了好幾句。
“天地廣闊,總有我們的容身之地。”
朝顔在一旁站着,見二人眉頭緊蹙頗有憂慮,她提議道:“或許舅父可以先帶着表哥去華紀一避?我可讓婁少傅傳封書信給王上,屆時他看在母親的面子上也會收留你們。”
朝顔雖知道華紀國君不喜自己,但前幾日聽說自己出生前他二人也曾相濡以沫過幾年,王上應是喜愛母親的,若母親的親人有難,他出手相助也是理所應當。
然姜貫本人則是不想與朝穆牽上關系,畢竟已經許久未有過交集,他也不好扯下他那張老臉再去求朝穆收留,隻想着走一步看一步,安慰朝顔,“此事你别插手。我與我兒且行且看,随遇而安便足夠了。”
話畢朝顔也不好再說什麼,那雙明亮的眸子轉向牢獄中的姜宣同,發出疑問:“表哥,我今日來此是想問你,普桑之人你是從何處識得的?”
“此事說來話長。起初全是那王堃牽線搭橋的,說是隻在我這裡存放粗鹽,其餘的他全權安排。據說他還專程給了普桑人一個符節,表妹既然來了燕國,想必也知道那東西是出入嘉陽關最關鍵之物。後來那王堃以公務繁忙為由讓我替他出面販鹽,自此便逐漸成了我與普桑人交易,他隻在背後藏鹽。”
“你就答應得如此快?”未免上鈎得過快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姜宣同便谄谄接話:“他說我二人四六分,我這才……”
人為财死鳥為食亡,還真是亘古不變。朝顔竟不知錢财對一個人的誘惑力竟如此之大,讓人當牛做馬不顧性命也要将财握在手中。
“你還真是……”
姜貫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而後搖搖頭,極其失望地看着姜宣同,事已至此再教訓他又能如何?隻能盼着他能知錯就改,日後不再犯。
而後他對一旁朝顔道:“此事過去便過去了,顔兒你也不必再問了。何況他無憑無據空有一張嘴,如今就算去國君面前解釋也于事無補。”
“舅父,朝顔是怕,怕王家與那普桑暗地勾結,若日後做出有負燕國之事,您待如何?救或不救?”
聞言,姜貫沉默了。
姜家一家畢竟是從燕國世代相傳許多年的家族,就連泉城也是在他手下慢慢變成如今的繁華模樣,真讓他舍棄了,或者看着城池破敗就此遠去,他又不甘心。
他離開了,那左師與大司馬又那樣與世無争,不理世事,任由王酉銘一家獨大,遲早會有蛇吞大象之局面。
姜貫倒是無所謂誰人擔當國君,但若是王酉銘那樣貪婪的人掌權是萬萬不可的,他利欲熏心,先前就以征收賦稅為由壓榨外城百姓促使人們吃不飽穿不暖也要上交糧食,害死過許多人,最後被他一句填滿國庫為日後對抗敵軍做準備,便将燕融打發了,實乃燕國最大的隐患。
眼下王酉銘還隻是負責國庫鑰匙,掌管外城百姓,燕融一時半會也不會将泉城印玺交到旁人手上,但王酉銘終究是不同的,日日在他耳邊吹風,若哪一日将燕融說通了,後續免不得對泉城下手。
姜貫不能眼睜睜看着百姓的安穩生活被一個貪官小人就此打亂,于辛苦勞作供養上位的百姓來說,不公平。
他試探問道:“顔兒的意思是?”
“朝顔以為,您眼下不該離開,若真要走,也應解決了王家這個巨大的隐患,将表哥的罪名洗刷了我們再走不遲。”
本想着讓二人先去華紀避避風頭,但思慮許久朝顔還是變了主意,眼下除了姜貫沒有旁的人會幫她,若她要鬧出些動靜須得有熟悉燕國的人在一旁幫她打掩護,也能讓她少走許多彎路。
“但眼下國君十分信任他,抓不到錯處便不能把他們如何。”
“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我不信他能做到日日不出差錯。”
确實如此,話糙理不糙,姜貫被朝顔這席話激得鬥志滿滿,一臉認真地盯着她,“你且說,我這把老骨頭能幫你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