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清在此,謝過姜兄!”
說罷,仲清直接趴跪在地,朝姜貫一拜一叩首,又道:“抛開你我兄弟之情,仲清也要多謝城主大人的美意!您對我的知遇之恩,仲清無以為報,若日後你有什麼麻煩,你盡管來找我,我定會好好報答!”
架不住仲清的謝言,姜貫将他扶起,面上扯了個笑容,又道:“日後的事日後再說,眼下這幾日還是要拜托你暫居我府上替我照看府中大小事務,我那逆子與朝顔公主之事,沒個三五日怕是回不來。”
“姜兄,有我在,你放心去好了。”
不過半刻後,一匹快馬自泉城城主府飛速而出,緊随其後的是姜貫所乘的馬車。
出了城門,姜貫坐在馬車上,回首看着高大城門上明晃晃的“泉城”兩個大字,心中湧上一抹不舍。
但他深知有些事、有些東西是該物歸原主,做個了解了……
雨過天晴,萬裡長空之上,日懸中天。
朝顔昨日回到婁卿旻酒肆後,讓羽堇又去商鋪租了輛馬車,幾人便快馬加鞭趕路,整夜不眠不休,天不亮便到了燕國内城。出示符節後進入内城廓州,見到一片繁華熱鬧的景象,少數的百姓穿着比麻布略舒适耐磨的葛布深衣,更有甚者穿着豐富多彩的錦繡絲織在街上晃蕩。
再往裡走便是衙署建築與王公貴族所居之地,高大堅固的宮牆看上去便是個易守難攻的寶地,若非前世有人裡應外合,燕國怎可能那樣輕松便被賊人拿下?
朝顔一行人拿着表明身份的信物,經曆重重把關才入皇城見到燕國國君燕融與王後朝弦。
槐夏羽堇和連瑕被安排到公宮偏殿休憩,朝顔梳洗打扮了一番,入鄉随俗,梳了個幹淨利落的朝天髻,換了身杏黃曲裾裙,便獨自去少寝宮面見國君與王後,國君燕融方從朝宮上完朝回來,金色朝服都未換下就與朝弦一齊用膳,說是常年如一日,用完膳再回去處理政務。
二人的感情至深,恨不得整日黏在一起。
朝顔來時燕融用完膳正要離開,二人打了個照面,朝顔垂下頭便彎腰俯身行了揖禮,“拜見王上、王後。”
男人朝服泛着金光,雄厚嗓音中帶着那張年輕面容上看不出的沉重,“快起來吧。孤有事處理,你二人許久未見,先陪王後說些體己話罷!”
朝顔應了一聲是,燕融便快步離開了。
朝弦還如年幼時一般喜愛朝顔這個表妹,一見到她便親切得很,跑上前去拉着她的手,急急問道:“顔兒,你為何會來燕國?我聽人說你已經與普桑的太子許下姻親了,為何……”
女人軟若無骨的柔荑比朝顔奔波許久的手要更白更細膩,朝顔握住那抹溫熱才切切實實地感覺到活着真好。
連着前世到現今,她們已經十多年未見,但許多思念根本不是一兩句能表達清楚的,失而複得般,她眼眶紅紅的,抱着朝弦語氣哽咽道一句:“堂姐,我想你了。真的,特别想。”
“我嫁過來這些年,亦是思念你的。”朝弦輕輕撫着她的肩,安慰着。
二人這樣相擁許久,直至半刻時辰,朝顔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她。
仔細端詳着朝弦,見她冰肌玉骨如出水芙蓉般純潔,面容上還帶着幾分我見猶憐,朝顔眸中盡是欣賞,“多年未見表姐比從前更豔麗了幾分,想必姐夫待你極好。至于我今日為何來此,說來話長,我隻問表姐一句,你信我嗎?”
“說什麼胡話,你我姐妹那麼多年我自然是信你的。”
朝顔于心中掂量了幾下,還是向她透漏了:“堂姐,你聽我說,事情可能聽起來撲朔迷離,但是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燕國不久的将來會處于水深火熱之中,而後被奸人暗害,所有人都失去了性命。包括你與國君。”
聞言朝弦直接被吓到,連忙捂住朝顔的嘴,小聲勸說:“隔牆有耳,此種大逆不道的話不能亂說。”
她從小受盡宮規熏陶,最是循規蹈矩十分保守,故而入宮後每一步、每句話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一些小人抓住把柄。
朝顔則與之不同。
她經曆過常人未經曆過的事,所以早就不在乎繁文缛節了。但朝弦如此緊張,朝顔也降低了聲音:“我知道此事難以置信,我并不是故意制造混亂,我來此也是想提醒你們,讓你們做好準備。畢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堂姐,你說呢?”
“話雖如此,那你姐夫那邊……”
“王後先不必告知于他,畢竟國君要操心的事太多,事情還未發生,免得他心煩意亂。”
朝弦這才緩慢點了點頭。
朝顔對上她那雙好看的眸子,腦袋中瞬間想到被關在牢獄中的姜宣同,她想在朝弦這裡找找突破口,看看是否能幫姜宣同降低些懲罰,她沉思片刻道:“堂姐,朝顔還有一事想求你。”
朝弦語氣柔柔地問她:“何事?”
“你可知城東的姜宣同?他因販賣私鹽一事被司寇抓入大牢,但他已經知道錯了,還将功贖過幫司寇大人抓住了買鹽之人,我想讓你與國君網開一面,讓他少受些罰。”如若不然,依照婁卿旻那樣嚴厲的性子,姜宣同定會少了半條命。
朝弦下意識接話:“泉城城主之子姜宣同?”
“難道你不知情嗎?他是你表哥。”
“表哥?”
什麼表哥?
朝弦這番話弄得她一頭霧水,她隻知道自己有個親哥哥朝饒,堂姐朝弦,從來不知有什麼表哥會姓姜。但她腦中多了幾分猜測,母親姓姜,名妤泉,或許是母親這邊的家眷?
見朝顔如此疑惑,朝弦便将姜妤泉與姜貫的關系與朝顔從頭到尾講了出來。她久居燕國,也聽到了民間有關上一輩的傳言,清楚知曉其中的愛恨糾葛與遺憾,心中更是對朝顔逝去的這位母親多了幾分尊敬,想不到華紀的先王後年輕之時也是位大名鼎鼎、受萬人敬仰的才女。
朝顔聽完她這一席話,總算是明白了,原來自己與姜宣同竟有這層關系,難怪那姜宣同那日在大牢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的模樣,想來是一早便知道她的身份,也難怪她被姜宣同禁在府上那幾日不僅不被虧待,還好吃好喝供着她。
至于母親在外傳言如何,她從未打聽過,她本就未見過母親的模樣,隻是每年忌日都會去王陵祭祀一番,她心底是有些自責自己害得母親難産,但那也不是她能決定的,自責亦無用,自己的父親與衆人已經将罪名安在她身上,令她難堪。
若她自己也要怪自己,不救自己于水火,那她便一日都難以苟活。
至于姜宣同,她昨日來内城也路過姜府了,她進府上看了看,府上管家說泉城并未來信,或許姜宣同讓她看信便是想通過信件告知她與他的關系。
朝弦解釋完一切,回憶起朝顔那句為人求情的話,大吃一驚:“但你說他居然偷偷販賣私鹽?那可是大罪,若嚴重了可是要被抄家誅九族的!”
“這可怎麼辦是好?”
畢竟姜宣同也是半個皇親國戚,若真犯了事也會提前通知宮裡人才處置。這不朝顔前腳剛說完,後腳便有探子來報,“王後,聽前朝說,司寇大牢昨日抓的姜公子中毒昏迷不醒了。”
中毒?昏迷不醒?
兩道驚天消息如同大石重重砸在朝顔身上,将她弄得内心波瀾起伏,面色焦急,言語淩亂:“怪我怪我,若不是那日我在,他便不會為了保護我自己撲上去,也不會中毒,我要快些去看看他。”
探子見朝顔慌裡慌張,連忙上前安慰道:“司寇大人已經找醫者幫他解了毒,危及不到生命,公主您放心便好。”
朝顔被安慰了幾句明顯狀态好了,朝弦将一切看在眼裡,又出主意:“既然他為保護你中了毒,那也算将功補過。我去同國君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是否能看在他将功贖過的份上少挨些打,不然他那條命都不夠罰的,隻是你也要知道他這罪狀不輕,不死也要褪層皮。”
“我明白。”話畢朝顔臉上多了一絲淡淡的笑意,連忙起身行禮道:“多謝堂姐!”
“你我姐妹之間還這麼客氣做什麼?聽說華紀那位少傅也來了,不知你路上可有遇見他?午時國君在公宮設宴迎他,屆時你也去坐坐,就當是陪陪我可好?”
朝顔知道她說的是婁卿旻,反正二人早就見過不止一次,如今既然都來了内城,用一頓膳而已,正好那日不辭而别,自己還有話與他說,便應下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