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顧雲早早地便醒了。這是第一個家人不在身邊的除夕,說不落寞是假的,但她不喜歡自己傷春悲秋的樣子,于是打起精神纏着劉嬷嬷去小廚房一起包餃子。
劉嬷嬷心情極好,一張臉笑開了花,忍不住揶揄道,“那咱們可得多包一些,說不定晚上周大人要來呢。”
“他不會來的,今晚前院要舉辦晚宴,他怎麼可能不去呢?”
突然想起什麼,顧雲悄悄問道,“不過,周大人的家人呢?我在府上也有一段時間了,竟然沒有主母來給我立規矩,也沒有那些大院裡的明争暗鬥。”
劉嬷嬷聞言,無奈一笑,“哎喲我的娘子,您都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橋段啊。”
“那些說書的拿着話本子,不都是這樣寫的嗎?”
劉嬷嬷看着她清澈的雙眼,輕輕笑道,“那些多半是他們自個兒編的,不足為信。不過這府裡啊,我倒是從一開始就來當差了,周大人獨身一人,既無長輩,也無妻妾,就連府裡的大小事務都是他身邊的副手甯風大人管着。”
“不過啊,”劉嬷嬷放輕了聲調,一副神秘的樣子,“我聽說,周大人的親人可能都沒了,因為平日裡從沒人見過,據說也未有過任何通信。”
顧雲一驚。
劉嬷嬷見她表情,急忙說,“诶,可别在周大人面前提這茬啊,沒人敢提的。”
“哎喲喲,今天老奴真是多嘴了。”劉嬷嬷似有些懊惱地搖了搖頭,不等顧雲吩咐,便拽着稍顯圓潤的身形快步走進小廚房準備食材去了。
所以...他昨日變臉那麼快,是因為她尋親的執着讓他想起了死去的父母?
西次間突然傳來動靜,春霞抱了塊粗布,裹着一團東西往主屋走,行走間發出木頭撞擊沉悶又清脆的響聲。
“娘子,東西給您拿來啦,咱們要做什麼呀?”
顧雲從思緒裡抽離,眼睛倏地亮起來,連忙接過春霞手裡的東西。
她将粗布展開,露出裡面長長短短的方木條,“來,幫我把這些木條按照長短、凹槽位置分一下類吧。”
“好嘞,這個我會。”
隻見桌上很快便擺好了幾堆小木條,兼有幾個奇形怪狀的小木塊單獨擺放。
“娘子,您這段時間在西次間弄的就是這些木條嗎,有什麼用呀?”
“可别小瞧了它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說罷,顧雲靈巧的手拿起長短不同的木條,快速組裝起來。
春霞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錯過任何細節,卻還是沒看清楚這些木條如何就拼在一起了,明明沒有用釘子呀...
顧雲看她那副表情,得意一笑,将手上組裝好的半成品輕扔到春霞懷裡,“厲害吧?”
“太厲害了!”春霞左右觀摩着手中的部件,“這是一個字嗎?”
“是呀,這是我為數不多能認得的字。”
顧雲繼續鼓搗另一半結構,不一會,整個東西便初見雛形。
“娘子這是拼了個桌屏嗎?”
“桌屏,桌上的屏風?這個說法有意思。”顧雲手上動作不停,“也算吧,反正就是擺着好看的,沒什麼用處。”
說罷,桌屏的最後一步完成,隻見一個圓扇形木件立在桌上,幾根長木條搭成的基本骨架,中間镂空,嵌着兩個凸起的字。
“這兩個字我也認得——平安。”
顧雲神采飛揚,眼裡含笑,“聰明,那你繼續看好喽!”
隻見顧雲不知撥弄了哪裡的機關,正面的“平安”幾經變換,竟成了一個“福”字。
春霞瞪大了眼,完全說不出話。
“這這這...太神奇了吧!”
春霞湊近了看,“這是怎麼變的呀?要不是這東西在我眼前做出來的,我還以為您施了仙法呢。”
雖然知道她這話誇大的成分居多,但顧雲還是笑開了嘴,自己也一遍又一遍端詳桌上的成果。
她早說過了,她的木匠本領可是很厲害的!
前院,除夕晚宴。
駐守前線的文臣武将中,不少人未将父母妻兒帶着一起,是以大多都是獨自前來的。
對于這些男人來說,雖然沒法享受家人團聚的幸福,一堆兄弟聚在一起夜宴暢飲也是件樂事。
周其钺也來了。
作為平城的主,定州的二把手,岑都督岑繼的一把利刃,衆人頗給他臉面。
但酒過三巡,一幫男人湊一塊,話題不自覺開始往女人身上引,從家裡的美妾說到醉春樓裡的頭牌,言辭也越發下流。
有人将話頭引向周其钺,“對了,聽說周将軍最近也收了個美人?什麼樣的貨色呀,讓不近女色的周大人都給破例了。”
說話的是老将陸岐,久駐平城,頗有勢力。但自從周其钺來這之後,他隻能屈居人下,當一個普通的校尉,心中頗為不甘。
誰不樂意聽長官的八卦?衆人聞言哄笑,目光在周其钺與他之間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