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遠兄——”
“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見你啊。”
王載晞隔了老遠便跑到官道上打招呼,呼喚周其钺的聲音中氣十足,餘音不停地在林間回蕩。
顧雲循着聲音望去,隻見前方有一人一馬立于官道,男人身形高大,有些瘦削,穿着青色外袍,遠遠望去像一棵冬日裡的翠竹。
哭過之後又吹了這麼久的冷風,顧雲的臉都凍得有些僵硬了,眼睛更是澀澀地有些痛。這個男人的出現像是及時雨,若是能稍稍停一會兒讓她喘口氣,她是非常願意的。
周其钺認出了來人,勒着缰繩放緩了速度,最終停在了王載晞面前。
“籲。”
“言章兄怎的在此?”
王載晞拱手行禮,揶揄一笑,“我不過來此公幹,比不得平遠兄這佳人在側,共賞紅梅映雪的雅趣啊。”
顧雲趁周其钺停馬,連忙用手掌暖一暖凍僵的臉頰,卻聽得話題突然到了自己身上,面上的手不由一僵。
忽然,她覺得這聲音似是有些耳熟,轉頭一看,頓時愣在原地。
這不是在街上遇見過兩次的那位公子嗎!他居然和周其钺認識,看起來好像還關系匪淺。
顧雲心中直呼救命,那兩位護衛大哥會将她的言行全部彙報給周将軍嗎?他知道他們有過接觸嗎?
聽聞越是位高權重的男人,越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與外男接觸,他會如何待她呢?顧雲終于生出了一絲後怕。
王載晞話音剛落,猝不及防與馬上女子對視,也是一愣。
竟然是她?
王載晞神色微變,很快又不動聲色地另起話頭,“冬日裡天黑得早,平遠兄這是準備回府了?”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周其钺并未察覺到二人之間的暗流湧動。
“正是,言章兄可要同行?”
既然是她,他自是不瞎湊熱鬧了,王載晞爽朗一笑,“可不敢打擾您二人,稍後公幹結束,我自行回府便是了。”
“也罷,明日除夕,将軍府前院設宴,準備了好酒好菜,還有雜技小曲助興,言章兄此行孤身來平城,不若也來熱鬧熱鬧吧。屆時乘興而來,盡興而歸,豈不樂哉?”
王載晞聞言再次拱手行禮,“言章自當赴宴,多謝平遠兄的美意了。”
說罷,周其钺未再多言,雙腿利落地一夾馬腹,兩人一馬便飛快地向着城門而去了。
王載晞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回神。
都說周将軍不近女色,沒想到如今身邊也多了位不同尋常的夫人。
不得不說周其钺很有眼光,世間渾濁不堪,她是難得一見的至純至善之人,也不知道這個冷心冷肺的将軍是如何讓她留在身邊的。
王載晞輕歎一口氣,理了理衣袍,不多時也策馬回城了。
顧雲在回城的一路上都神思不屬,一會兒為周其钺答應幫忙敦促尋找家人的進度而開心,一會兒想到周其钺對她說的那番話又覺得呼吸滞澀,一會兒又在與周其钺同行時正面遇見那位“書生”而覺得難堪。
言章,他的名字真好聽,很襯他這麼一個出口成章的人。
顧雲忍不住想,如果...她先遇見的是那位言章大人,而非周将軍,現在的處境會好一些嗎?
但随即又忍不住在心裡罵自己,怎麼能老想着依賴别人?她的木匠本領很厲害的,靠自己活在世上也不是難事!
隻可惜...她現在想找回失散已久的家人,這絕非以她一己之力便可完成,而且這個世道太亂了,哪裡有她這個孤身女子的容身之處呢?
“到了。”
耳邊傳來周其钺低沉的聲音,顧雲猛地回神。
怔愣見,周其钺已閃身下馬,眼前又是周其钺遞來的手,顧雲堪堪将自己的手遞上去,不過一瞬便平穩地落了地。
“怎麼手這麼冰?”
周其钺沒等她的答話,環視一圈點了兩個人來,“你二人送顧娘子回雲晖院去,一并吩咐劉嬷嬷煮些姜湯。”
顧雲悄悄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隻見此處是她不熟悉的院落。
聽聞周其钺的吩咐,顧雲有些意外,原來隻要他想,是可以極盡周全的啊。
于是她走前對他認真地行了一禮,“多謝周将軍,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其钺看着廊庑之下她嬌小的背影,沒忍住說了一句,“明日便是除夕,開心些。”
顧雲聞言有些驚訝,轉身看他,卻見他仍是那副冷硬的模樣,完全不像能說出剛才那句話的樣子。
周其钺其實說完就有些後悔,他竟當着外人的面說了一句類似寬慰的話,這完全不像他平日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