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時,馬兒已停在山腳下,周其钺輕巧地翻身下馬,向她遞來一隻手。
她沒有立刻伸手,仍坐在馬背上細細喘氣,“周将軍不是還有公務?轉頭就帶着我跑了,不合規矩吧。”
周其钺挑眉,“誰說我因私廢公了?下來吧。”
顧雲看他仍是一本正經的臉,最終還是把手搭上去了。腳一接觸到地面,竟有些站不穩,她不想丢臉,趁他不注意在裙底下悄悄活動酸軟的腿。
騎馬也是個技術活啊。
周其钺将她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裡,沒有多說什麼,轉身看向來時的方向。
又是一陣馬蹄聲,隻見兩個黑影逐漸行至眼前,是剛才跟在周其钺身後的兩個手下。
“參見将軍!”
“你二人按照慣例去巡一遍這西郊吧。”
“是!”
二人目不斜視,飛身上馬,不一會兒便不見人影了。
周其钺收回目光,示意顧雲往身後看去。
百葉凋零,露出了内裡蒼勁挺拔的白色枝幹,面上覆了一層雪,玉樹瓊枝,美不勝收。見此景象,顧雲頓時感覺心胸開闊,不禁露出了暢快的笑容,蹦跶着想将這幅銀裝素裹的畫卷瞧個仔細。
突然,她的目光被一處吸引,“你看!半山腰上是不是有紅梅!”
周遭無人,周其钺身上那股欠欠的勁兒又來了,“還用得着你說,本将軍豈能帶你白來一趟?”
話中雖嫌棄,他的身體卻很配合地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二人臉貼得很近,眼裡倒影着同一幅紅梅映雪。
“走吧!上山。”
說罷,也不管顧雲的反應,一把将她放上馬背,一手狀似随意地攬着她,一手揮開鞭子便跑。
顧雲還沒反應過來,馬兒已開始狂奔,“诶,慢點兒!”
周其钺的聲音回蕩在耳邊,“抓緊了!上山的路可不好走。”
顧雲隻好抓緊馬鞍,但怎麼也穩不住身形,最後隻能靠在周其钺懷裡。
真是藝高人膽大,這樣的山路也敢騎這麼快。
駿馬疾馳,驚掉了陣陣枝頭白雪。
半山腰上,顧雲懷裡抱着一束紅梅,映在她臉頰旁,顯得她格外嬌豔。
周其钺則悠哉地靠在一棵白蠟樹旁,此處雖是半山腰,卻無遮擋,極目遠眺,能看到綿延的山、曲折的路、和若隐若現的城牆。
“你的家人呢?為何失散了?”
顧雲聽他問起,心中一陣酸澀。
他們還活着嗎?他們已經分開将近兩月了,她無比挂念他們,周将軍派了人去尋,也不知現在進展如何了。
視線落到懷裡的紅梅上,顧雲幽幽地歎了口氣,“那天,我去尋水,回來時他們便不見了,我千趕萬趕,也隻趕上了張南村那隊人...”
顧雲慢慢擡眸,環視四周,突然覺得周遭的地貌有些眼熟。
“這,好像是我那日逃亡的地方!”
周其钺勾了勾嘴角,“眼力不錯。”
被人誇獎,顧雲本能地有些開心,那日光顧着逃命,竟沒發現這座山上還有這樣的風景。
可沒一會兒,她便笑不出來了。
“周将軍...這麼久過去了,我的家人竟還沒消息嗎?”
她的眼睛大而亮,他時常覺得那像兩汪清澈的清泉,總能讓人一眼望到底。
可此刻,他有些讨厭她這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因他不僅看到了明晃晃的擔憂,還看到了隐在深處的不信任。
周其钺的臉瞬間冷了下來,“怎麼?不相信我?”
顧雲一驚,“不不不...我隻是擔心我的家人。”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人我早已派出去了,沒有消息便是沒有消息。就算是有線索,找起人來都無法保證時效,更不用說你這根本算是沒有線索,急什麼急?”
他站直身體步步逼近,她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周其钺卻還在繼續說:“你不會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吧?就在此地,你如何逃亡的,要不要回憶回憶?”
不知道究竟是哪裡觸怒了他,方才還言笑晏晏的人此刻陰氣沉沉,周其钺倏地伸手掐住她的臉頰,“你還未認清自己的處境嗎?聽聞你幾乎次次出府都往西北的難民所跑,還拿着雲晖院的份例去救濟那些流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啊?”
周其钺的臉繼續湊近,“那我再提醒你一遍,你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包括命。你對我總該學着收斂點,明白嗎?”
顧雲聽着他的話,不自覺淚流滿面,心中滿是屈辱,艱難開口道,“請将軍恕罪,我剛才萬沒有别的意思,隻是與親人分離,心中焦急。見着紅梅,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他們,一時悲切才又問了您一句,請您不要和我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