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掌櫃便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魔芋送到嘴裡,魔芋沾了湯汁,入口爽滑鹹香,味道濃郁,柳掌櫃放下筷子稱贊道:“好手藝,能把魔芋做出這個味道,我還是第一次見。”
楚楓笑而不語,眼神看向老五,老五心領神會地拿起一個白馍,很高調地掰開遞了一半給十九,又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菌菇醬,抹到十九手上那半個馍上,招呼道:“來,十九,快吃,這馍夾上你最愛吃的菌菇醬,最好吃了,你趕緊嘗嘗。”
十九配合地啃了一大口,嘴裡馍還沒咽下就笑眯着眼點頭:“嗯,老五哥,果然好香,比拌面條還香。”
老五拍着他肩膀笑道:“是吧?這可是咱家祖傳的手藝,這醬怎麼吃都好吃。”
石頭端着飯碗問:“拌米飯也可以嗎?”
“那當然了,”老五得意地點頭,夾了一筷子給他放米飯上,“你拌着吃吃看。”
石頭簡單攪和了兩下,就把拌了菌菇醬的米飯刨嘴裡了,連連點頭:“嗯嗯,香。”
柳掌櫃在一旁看得稀奇,心說一個醬能有多香,便伸筷子在那碟醬上沾了一下,放嘴裡抿了抿味道,入口感覺油潤,後又帶着菌菇特有的鮮味,最後還有鮮香麻辣的口感,沾了一點到嘴裡就讓人直咽口水。
柳掌櫃心中直呼神奇,又夾了一點到嘴裡咂摸,想從中品出到底加了些什麼,但除了常見的一些調料,他是真品不出其他來,隻好虛心求教,對老五道:“紹武兄弟,剛聽你說這醬是你祖傳的手藝,不知你家中作何營生?”
“您叫我老五就行,”老五被叫大名還有點不習慣,道:“我家就是種地的,鄉下泥腿子。”
柳掌櫃看他确實穿得樸素,身上還有補丁,便道:“恕我直言,我看老五兄弟你生活拮據,既然有着祖傳手藝,為何不做點小生意謀生呢?”
老五半真半假道:“我家中兄嫂欺我,我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他指了指楚楓道,“如今就跟着我這村裡親戚做事,混口飯吃,哪裡有能力做生意,就算做成生意,隻怕我兄嫂也會上門來□□奪。”
“原來如此,”柳掌櫃道:“既是如此,你可有考慮過将這手藝出售。”
老五故作為難地看向楚楓,一副求大哥做主的模樣,柳掌櫃便明白這群人裡聽誰的了,便也轉頭看向楚楓。
“柳掌櫃,”楚楓道:“不瞞你說,我這兄弟确實把炒醬的法子教給我了,我也想用這法子給我們幾人謀個出路,但你看到了,這醬用的是菌子,山上一年到頭就那麼一兩月能采到菌子,我賣給你,你也用不上。”
柳掌櫃想了想,他的話雖有些道理,但還是覺得這裡面加的東西有用,沒菌子做不了菌菇醬,說不定能炒點其他什麼菜呢,便道:“我看這醬味道特别,若是你願意将加了什麼東西告知,我也願出錢購買。”
楚楓不答反問:“掌櫃的看我這鴨子味道怎麼樣?”
柳掌櫃點頭:“味道極好。”
楚楓笑道:“不瞞你說,這鴨子裡面也加了些跟醬裡一樣的香料,隻是多多少少不一樣。”
柳掌櫃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但這香料配方我們不賣,”楚楓道,“我們都是鄉下人,沒有本錢做生意,平時就在家裡種種地養些禽畜度日……”
柳掌櫃聽他說不賣,不由有些失望,但後面話裡好像又有話,便等他接着說下去。
就聽楚楓說:“我們可以按成本價,賣配好的香料包給你們酒樓,隻是,你這酒樓用的鴨子得買我們的,當然我們也不會賣高價,外面鴨子一斤賣六十文,我給掌櫃的五十八文一斤,另外……”說着他指了指桌上的兩道鴨子菜,“我還可以教你們師傅幾道鴨子菜,口味不輸這兩道。”
柳掌櫃一時間竟不知這人是聰明還是傻,你說他傻吧,他香料配方沒賣,還捆綁着賣了鴨子,你說他聰明吧,像桌上這樣好味道的菜,就算在京中酒樓都不一定能吃到,在别家酒樓請個大師傅來教一道菜,起碼是十兩銀子,這人卻願意白教。
柳掌櫃仔細想了想這筆買賣對酒樓來說百利無一害,香料包低價買到能研究出來自是最好,不能研究明白跟楚楓買也不貴,鴨子更是比市場上少兩文一斤,楚楓也沒說必須買多少隻,酒樓能賣多大的量就買多少隻,這怎麼虧?另外還要教菜,這就更不虧了。
思及此,便一口答應下來。
楚楓當即便道:“趁着午飯時間未到,我這就炒兩隻出來,讓客人嘗嘗鮮,今日帶的都是活鴨,往後酒樓如果需要,我們送殺好的過來也行。”
說完讓老五石頭到驢車上提了兩隻鴨子進來,過了秤結了賬,柳掌櫃便領着人去了後廚,清風酒樓的後廚人手自然是多的,兩隻鴨子一會兒就處理幹淨了,一隻斬了小塊做麻辣炒鴨,另外一隻做黃豆燒鴨。
楚楓對柳掌櫃安排過來學的大廚道:“本想教個鹵鴨的,但今日時間太趕,兩隻鴨子就做兩個快手菜,待會兒如果賣了,我再教鹵鴨方法。”
“好,有勞楚師傅了。”清風酒樓大廚姓黃,黃大廚早就聽小二說來了幾個人,自己帶了菜來吃飯,菜香得一個大堂都能聞到,所以柳掌櫃帶人進來讓他學的時候,他便格外認真。
柳掌櫃親自接待了兩桌貴客,推薦了這兩道菜,菜一出鍋就上桌了,其中一桌是兩個老頭,一個長袍穿着闆正,長發梳得一絲不苟,連長胡須末端都用玉扣束着。
另外一個則有些不修邊幅,袍子松松垮垮,人也坐得松松垮垮,但長得倒是鶴發童顔,總是笑眯眯的,給人一種活得開心自在的感覺。
顧及老人吃不了太辣,柳掌櫃便給這桌上的是黃豆燒鴨,菜一上桌童顔老頭就用勺子挖了幾粒黃豆,嘗到味道後眼睛一亮,“嗯,這個好吃,子瑾,你也嘗嘗。”
闆正老頭薛子瑾無奈道:“伯意,我此次來找你是有正事與你相談,你把我帶到此處如何談話?”
童顔老頭名林适字伯意,文人之間均以字相稱。
上完菜的柳掌櫃原本是想等客人嘗過菜評價幾句的,如今一聽人家有事要談,便自覺地退出去了。
林适張開雙臂道:“你聽這嘈雜之聲何來?不正是推杯換盞交談之音嗎?”說着對薛子瑾舉起酒杯,“這市井之氣,你我何不學上兩分?”
薛子瑾無奈,端起酒杯與他相碰,飲盡杯中酒,歎道:“朝中局勢混亂,正是用人之際,你一身才學,怎可隐于這市井之中蹉跎日月?”
“哈哈哈。”林适笑了,手指向薛子瑾方向點了點,“你呀,宦海沉浮數十栽一生勞碌命,我啊,這幾分才學都交給書院那些學子了,沒啥蹉跎的,就讓他們這些年輕人去拼去闖吧。”
“伯意,”薛子瑾道:“正因你門生衆多,才不該留在此地,隻要你願意重回京中,定能讓局勢扭轉。”
“扭轉?”林适意味深長地笑問:“是怎麼個扭轉法?扭向太子?皇後?還是那些個世家?”
薛子瑾一臉鄭重拱手向上道:“那自然是陛下。”
林适嗤笑一聲,隻覺這話題讓他索然無味,又拿起勺子伸向那盤鴨子,這次勺了一塊鴨肉,心說這鴨肉比這話題有滋味多了,又連吃兩塊鴨肉他才道:“子瑾,你莫不是忘了我的名字,”說着他搖頭晃腦幽幽念道,“人生貴得适意爾,何能羁宦數千裡以要名爵!”
說完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往外走去,背對着薛子瑾揮了揮手:“适意适意,我就該窩在這小地方舒适随意。”
薛子瑾看着出了門的背影搖頭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