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難堪。
江奪雙手握緊放在膝蓋上,低着頭臉色陰郁。一直等到封烨赫走後,他站起身說:“我吃飽了,出去換三哥。”
三哥是跟着林然一起出來的保镖,行三,江奪跟着其他人一起這麼叫。
江奪從他身邊站起身,離開時椅子摩擦地面發出一陣刺拉聲,好像在他身邊多待一秒鐘都是為難。
林然記得他沒吃,也記得自己說了什麼話,他覺得江奪的反應,倒像是鬧脾氣,
“是我剛才說,你是我的相好,讓你不高興了?你覺得很丢人嗎?我猜猜,你肯定在想,像我這樣不學無術的纨绔,怎麼能和你這個高材生扯在一起。”
林然說完扯起嘴角,低聲笑了笑。
“我沒有。”江奪站在門前,聞聲不由地辯解。
他沒有覺得和林然放在一起丢人,他隻是在聽到那番話時,猛地意識到,他不該和兩人坐在一起。
因為他的打扮、身份,以及某些不便當面說出的因素。
江奪還記得方才僵在位置上,一動不動的感受,幸好沒人注意到他,幸好他不用強撐起笑臉。仿佛周遭陷入一片黑暗,沒人知道他聽到那番話時在想什麼,沒人看到他胸前插了把刀,刺得體無完膚。
他忌諱各種視線,因此分得清贊許、羨慕、鄙夷、或是嫉妒。林然看他的時候沒有視線,說出來的話卻給他劃分了層次。
為他一開始走捷徑的想法,
這就是報應。
他的定位僅僅是一件趁手的工具,一條聽話的狗。他的确泯于衆人了,卻不甘在林然那裡“人人平等”。
最可怕的是,江奪覺得自己比不過封烨赫。
“如果不是你看不起我,那是為了什麼?”林然刻意頓了頓,問:“是我冒犯到你了?”
江奪漆黑的眼睛,透過疏散的發縫看過去。他即便站在那裡不說話,也像受了委屈,倔強地散發冷氣。
林然說:“我剛才是故意這麼說的。我以為他要退婚,想打擊他一下。”
他柔聲安慰,“你不必想這麼多,換個思路,我其實是在誇你。封烨赫比你大10歲,男人上了年紀,好比一件商品過了保質期。就算他的身價再高,也沒人會要。
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你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構建藍圖。”
“你說對不對?”林然問。
“嗯?”江奪聽得耳朵微不可察地動了下,嘴角擡起又抿了抿,問:“你不想跟他結婚嗎?”
他都聽到了,兩人在商量婚事。
“無所謂。”林然搖晃着手裡的高腳杯說:“他管不了我。”
如果林然是原主,出于利益的角度,他會答應結婚。封烨赫開出的條件是最好的,又不會管他的事,為什麼要拒絕呢?
可惜他不是,他的答案隻有前面三個字。
江奪仿佛駕駛了一艘船,穿越風暴的無人區。
他的心情跌宕,剛剛還在飯桌上恐懼他們會成為合法伴侶,在教堂宣誓,一生不離不棄。哪怕誓言是假的,哪怕婚後各不相幹,也有一紙契約,把他們鎖在一起帶進棺材。封烨赫是林然合法合規的,最親近的人。
但不到一個小時,名為假設的碎片破裂。
不知為何,他察覺自己并不高興,剛才那一點收到誇贊的喜悅,由于聯想到兩人的婚禮煙消雲散。
*
一道由金錢構築的壁壘分隔上下兩片空間,上層擁有下層遙不可及的财富,金錢在他們雙手之間交換。
歌舞升平,紙醉金迷,人間極樂是過眼雲煙,司空見慣。
這是“樂宴”的真實寫照。
晚上九點五十分,夜生活剛剛開啟。
可惜看不見,隻覺得吵。
林然倚在卡座裡打了個哈欠,這個點兒,他要回去睡覺了,但要見的人還沒來。
——現任在他的生活裡像個隐形人,如果不是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他一定早就忘了。到目前為止,這人除了在手機裡關懷備至,始終沒有露面。
不知道是何方神聖,藏頭露尾。
據那人說,“樂宴”是兩人初次相遇的地方,他幹脆将見面地點定在這裡。
保镖暗中注意着越來越多的人,
嘈雜的音樂聲響起,大廳中央的舞台上開展了接連的演出。舞台上有人主持,聊聊聲音,煽動着台下的情緒,一字一句從麥克風傳至每一處角落。
林然坐在卡座最裡面,五光十色霓虹燈差點打不到他身上,一片陰影擋住了他的臉以及半邊身子。
剩下一半在暗淡的紫光下,蒙了一層濾鏡磨皮,他的五官輪廓在光線下明是明,暗是暗,且看不到丁點瑕疵。
這裡打的光就是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能讓五官的優點最大化,使一個人的容貌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