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任何自然光，無法做到的巧奪天工。

林然泰然自若地點了幾杯酒水，對着送酒的人輕聲道謝，手被碰到水晶玻璃杯的杯壁，裡面的冰塊凍得他縮了縮手指。

江奪頭一回來這種地方，還是作為客人的身份。他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學着旁人的動作，單手拎着杯口，晃蕩着猩紅的液體放在口邊，微微抿了一下。

嗆得猝不及防。

江奪勉強咽了下去，很難理解，怎麼會有人喝這種東西？甜不甜苦不苦辣不辣，如果一定要評價，那隻有兩個字，

難喝。

他向邊上看了一眼，見林然都沒有絲毫的不适應，試探着又抿了一口。

一隻手拍在他的後背上，

江奪匆匆咽下口中的酒水，順着肩膀的力道回過頭，一時間愣住了，在他的座位旁邊站着兩個人。

對方比他還要愕然，借着閃爍跳躍的光線看了他許久，不确定地問：“你是江奪？”

江奪更加輕易地認出兩人，是他學校的同學，同班同專業。

他本想裝作認錯人，

就這麼打發掉兩人，告訴他們，自己隻是一個享受夜生活的客人。他生出一種怪異的錯覺，好像他是故事裡的灰姑娘，等待12點的鐘聲敲響，失去所有的魔力，躲回陰暗潮濕的地下。

他定了定心神。

然而意外比計劃來的更早，林然聽到動靜扭過臉，“遇到熟人了嗎？”

同學像是得到了佐證，這兩人來回地瞅，最後目光定在江奪身上，大驚之下不可思議地說：“居然真的是你，我們剛才都沒敢認。這個學校裡也太不一樣了，這是出了校門就換了張皮？”

“沒有，這衣服不是我的。”江奪默默在心裡補充，這是他的雇主見他帶出門丢人，特意給他發的一身裝備用來撐面子。

他并不想因為一兩身行頭，影響在學校裡一貫的穿衣風格，他不想為了虛榮過早追求不屬于他的東西。所以第一反應是用謊言，解釋他身上的不同尋常。

“不是你的是誰的？”林然驚訝地問：“這衣服分明是你的尺寸。”

他帶江奪買了幾身衣服，收拾見人，至于收拾得怎麼樣——林然用手在他臉上胡亂摸了一遍，到最後也不清楚。

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同學沒什麼惡意，驚奇大于嫉妒，或許還有些不服氣江奪能把衣服穿的這麼好看，像穿在模特身上。

他們發現了江奪的秘密，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對着一身的名牌衣服啧啧稱贊。

“這一身得五六萬吧，我一個月的零花錢都沒了。”

“花錢倒是次要，還得看是什麼人穿，真挺帥的。大帥哥藏着掖着，生怕我們看到是不是？”

……

同學拉着他打量，灼熱的事情讓江奪招架不住，隻好一言不發地任他們看去。

老實說，他覺得自己很普通。

平常生活中沒有人用帥這個形容詞，江奪聽得最多的是古怪，孤僻，不愛說話，那個陰郁的但成績很好的江奪。

在今天一天，似乎他和帥哥這個詞也能沾親帶故。

同學說了兩句，适當停下話，告訴江奪這次聚會有他們班上的同學在，兩人詢問他要不要一起過去。

江奪搖頭拒絕了，

他跟大家不熟，去了怕冷場，打擾了衆人的興緻，不如不去。

林然看着他問：“為什麼要拒絕？你難道不想跟同學玩嗎？大學就這一次，多交點朋友也挺好的吧。”

江奪嘴唇抿着，過了會兒才吭聲，主動交代剛才的想法，“他們一開始沒有準備請我，現在這麼說，隻是因為遇見了，客套幾句。我若是真去了，才不講道理。”

林然“看”着他，他黑白的目光裡倒映着人影，好似能将人心看透。

“就算是陰溝裡的老鼠，也會在晚上爬出來覓食，享用和其他生物同等的陽光雨露，以及獨屬于夜晚的月光。”

林然說：“他們沒有什麼不同。老鼠躲起來可以是因為天性，而不應當是他懼怕外界的風險。”

“你害怕嗎？”

“不害怕，”江奪同樣看着他，有一瞬間的無地自容，又像得到了理解共鳴，他喉嚨略微梗住，答：“是因為天性吧。”

“那麼，享受你的夜晚，”林然歪着頭，舉着杯子緩緩向前送了一些。

“也希望你會愉悅地迎接明天的太陽。”

我知道你的狼狽，我知道你不足為外人道的自尊，但其實這些都無關緊要。放過自己，放開自己身上的枷鎖，要相信這世界圍着你轉。

林然垂下眼皮抿了一口，冰涼的酒水順着喉管滑下去，在心中補充。

——你要圍着我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