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每一天都過得十分相似,自賭坊一事過去後,不論是薛子翛還是薛健父子三人,都沉寂了下去,日子變得風平浪靜起來。
今日,薛子翛照例帶着兩名侍女出了門。随着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路上所見的行人衣着也逐漸變得輕便起來,唯有薛子翛依舊披着厚厚的披風,彰顯着她的羸弱,與旁人格格不入。
“公子,馬車已經備好了。”
“今日天氣甚好,不如就徒步走走吧。”薛子翛感受着迎面而來的暖風,深吸一口氣,換了個主意。
泠雨忙揮揮手,讓府中下人将馬車駕走。
街道兩旁一派生機勃勃的熱鬧模樣,商鋪門前客人迎來送往,攤販攤邊人流絡繹不絕。
“公子,你瞧,前面怎麼那麼多人圍在一起?”梧桐伸長着脖子,指着前方不遠處的人群疑惑道。
“去看看?”薛子翛問道。
主仆三人順着人流向人群處走去,随着一點一點靠近,人群中的情形也逐漸出現在眼前。
隻見一個十四五的姑娘身披粗布白衣跪在地上,面容蠟黃身材瘦弱,身後一張簡陋的草席上躺着一個看起來氣絕多時的中年男子。姑娘身前豎着一塊牌子,上書“賣身葬父”四個大字。
“哎,這小姑娘真可憐。”旁觀的人群中發出一聲歎息。
“不然哪位好心人給她一點銀子去買口棺材吧。”
“你這麼好心不如就你給咯?”
“不不不,我不行……我自己都不夠花呢。”
“呵,那你說什麼說,好像就你一個好心人似的。搞了半天還不是想要慷他人之慨。”人群中一位婦人嗤之以鼻,張口反諷道。
那說風涼話的人咽了咽口水,将自己藏進人群中,不再說話。
那婦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娘,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曾經,眼神中不免泛起一絲同情。兒時的她有着與眼前這姑娘相似的經曆,也是父母早亡,無依無靠。家徒四壁甚至連一口薄棺都買不起。
女子立身艱難,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将自己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可一想到一旦入了府門,若是碰上一個心善的主子還好,如若不是,這輩子恐怕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做主了。
所以,她放棄了這個想法。換了一條更為艱難的道路。
她吃了常人不能吃的苦,忍了常人不能忍的痛,才終于堪堪将命運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有很多事情依舊不能自己做主。
“喲,沒想到居然是個漂亮的小丫頭啊。不如你跟了虎哥我,别說葬父,再給你找個爹都沒問題。你說怎麼樣?”
人群忽然向兩邊散開,有一個膀大腰圓錦衣華服的男人從人群中大搖大擺走了出來,兩側的百姓簡直避如蛇蠍。
那男人自稱虎哥,身後跟着一群看起來就混不吝的小弟,笑得一臉□□走到那姑娘身前蹲下,伸手用力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
薛子翛這才看清那姑娘的容貌。雖然衣衫樸素面黃肌瘦,卻也難掩其容色傾城。眉毛彎彎似新月,眼眸璀璨如繁星,鬓邊别着一朵白花,正是應了前人那句“女要俏,一身孝”。隻可惜漆黑的眼瞳中透出驚恐的神色,還有那煞白的唇色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
男人伸手摸上姑娘的臉,依稀還聽見了他“吸溜吸溜”地吞咽聲。
“哎,可惜了。”有人歎息的聲音響起。
“被那虎哥看上,真是可惜了。”有人附和的聲音響起。
薛子翛聽着身邊百姓的低聲議論,有些不解,問道:“敢問那虎哥是什麼人?”
旁人一愣,上下打量了薛子翛一番,解釋道:“小公子怕是不常出門吧,那虎哥這京城也算是個聲名遠揚之人,隻不過那名聲實在不怎麼好。他家中世代經商,他是這一代最小的男丁,深得家族上下寵愛,要什麼給什麼,養成了如今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這虎哥唯有一個愛好,就是美人。凡是他看上眼的,沒有一個不被他帶回院子。”
“可不是,也不是沒有人反抗過,可最終家也破了,人也沒了。”
薛子翛皺着眉問道:“就沒人去向大理寺告發他嗎?少卿大人是個好官啊!”
旁人隻覺得這小公子有些天真,擺擺手道:“可是虎哥的家裡人願意花錢啊,用錢砸人,砸到人家不去告發為止。即便大理寺的大人們心知肚明,可無人擊鼓他們又如何能管得他人的家務事?”
“這……他們就這般肆意妄為嗎!”薛子翛憤憤不平,連身旁的泠雨和梧桐都覺得滿心憤懑。同為女子,她們如何不能體會那些姑娘們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