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舜華第一次放紙鸢,且她的紙鸢飛的最高,直至今日便再也沒有放過,也就是在那日,舜華許諾了玉霜會來參加她的喜宴。
不知為何突然就能記起在白雲寨的那段往事了,但毫無疑問這就是舜華的記憶,而她的确是那個爽約之人。
鬼物就在眼前,傅舟桓發現了自己動不了身,而舜華一直在發怔,他一個勁兒地叫她:“别吓我啊,我可就指着你了。”
待舜華回過神來,她以聖蠱為介爆發出一道靈力震碎了縛身的枷鎖:“可以動了。”
傅舟桓試着上前一步正欲開口,那禮生又尖聲喊道:“二拜高堂!”
“砰”的一聲,隻見兩個頭顱落到兩口棺材上,一邊一個。
舜華眉心一跳,手不可置信地微微一動,她曾去玉霜家做過客,教她識藥草,何遇家就在玉霜家的對面。
雖然當年隻是微微掃了一眼,但她知道這是何遇爹娘的腦袋。
這老被人打斷,傅舟桓有點憋屈,禮生喊完舜華看起來也沒有出手的意思,他又吵起來:“難不成你還真是參加上喜宴了,還要看完這熱鬧。”
禮生又扯了一嗓子道:“夫妻對拜!”
“送入......”
唱聲戛然而止,玉霜手輕輕一握,禮生變成了一堆碎紙,她掀開了自己頭上的紅蓋頭,蒼白的手撫摸着紙新郎的臉,流下了一行血淚,轉身緩緩走到舜華面前問:“大人,你想起我了,是嗎?”
舜華看着面前和記憶中相比已經面目全非的玉霜:“是。”
“你瞧,你許的願望我還留着。”玉霜無聲地笑了,“阿遇我卻留不下來了。”
白雲寨曆經了幾百年的歲月,寨裡都是自家的人。
玉霜是孤兒,雖從記事起便沒有爹娘,但她在白雲寨裡肆意生長,天真明媚,真個寨子的人都很喜歡她。
就算對煉靈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了,舜華從沒想過有一天被煉的人會是自己兒時的故人。
舜華憐憫地看着被煉成蠱的玉霜,眼底沒有其他多餘的情緒。
當了這麼多年的祭司,她的心早就不似當年那般還能有些許的波瀾,心不冷的人在蠱司可是活不下去的。
玉霜從寬大的衣袖中拿出了用油紙包的東西,上面畫着哭臉,她眼裡的怨恨不減半分:“不知大人這次來是殺我?還是将我拿回去?”
“上面要你的魂,不過我改變主意了。”舜華從懷裡拿出一個黑色瓷瓶,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是長老殿專門給她裝玉霜魂魄的特制瓷瓶。
舜華誠懇道:“殺和拿都難,其實我覺得這次不一定回得去。”
聽了這話,傅舟桓臉上的表情仿佛天要塌了般:“姑娘你這麼實誠嗎?”
這麼久以來,舜華帶回去的魂魄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以她對那群老不死的了解,要是她将玉霜的魂帶回去玉霜肯定會更苦,成靈蠱者本就是受了天下罪難以忍受的苦難,陰間不收,所以不能超度隻能斬殺,雖然玉霜将把白雲寨滅的雞犬不留,但作為故人要麼自己死,要麼她會給玉霜一個痛快。
隻要破壞那顆被白色靈焰包裹着的鬼之心,玉霜就會神形俱滅,化作塵煙,沒有痛苦的消失。
“是麼。”玉霜的瞳孔忽而有些渙散,“原來,你還是會念舊的。”
“可為什麼沒來呢?不能來救救我們呢,那日,那日你若是來了或許.......”
仿佛呓語般她說着最後一句話,然後一隻手把玩着自己烏黑的秀發:“那大人收到過我的喜宴帖子嗎?”
就在剛才樹下玉霜也給了她一張帖子,舜華問:“曾經還是現在?”
玉霜道:“七年前。”
與她有關的拜帖都會被蠱司的看守攔下,有名有姓的都如此,更何況是玉霜這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她這些年行走于生死之間,從不見客,更不赴宴。
七年前太久遠了,那時玉霜确實到了嫁人的年紀,而舜華已經在學司中沒人敢學的禁術。
當年寨民口中的小大人如今已經成了大人了,除了入鎖靈塔那年的遭遇讓她刻骨銘心,紅蝶每吸取一次鬼魂的力量到自身後她的記憶就會更模糊一些。
當初那張喜帖就算能送到她手裡,她也不會來,舜華絕無可能會記起自己和玉霜的約定,對自己失約一事她隻能說:“抱歉。”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舜華知道,白雲寨這次發生的慘案蠱司也參與其中,就算她來又能做什麼呢?她什麼也做不了,祭司隻是蠱司的刀,也是這人世間微末的蜉蝣。
玉霜看着她的眼睛,問:“你是為什麼而抱歉?為蠱司,還是為你沒來我的喜宴。”
舜華輕歎了一聲:“抱歉沒能來參加你的喜宴。”
聽她們說話,靜了一會兒的傅舟桓突然小聲接了話來:“一個喜宴而已,沒能來就沒能來嘛,說不定當年舜華姑娘是出了什麼變故呢?”
此話一出,玉霜臉上的皮膚出現鬼紋,眼眶中的眼白變成黑色,瞳孔泛着豔麗的紅光,她的樣子猙獰又悲涼。
見玉霜如此,傅舟桓又躲在舜華背後:“那,那什麼,本來就是啊,有事來不了的情況很多啊,比如今天生病了,明天受傷了。”
周圍磅礴的怨氣朝她們慢慢靠近,他說的這些話似乎更是刺激了玉霜。
“呵,一個喜宴而已,一個喜宴而已。”玉霜大笑,飄在上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不過也是,但今天也補上了。”
“大人不是想殺我嗎?那就讓我看看這幾年下來大人的實力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