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肆看了看腳下的石子,淡淡道:“嗯。”
宿鸢又道:“之前在漠北,還沒跟你說謝謝。”
祁肆轉頭盯着旁邊的一棵樹,小聲道:“......用不着。你之前不是道過謝了嗎?”
“你......你怨我嗎?”宿鸢顯得有些猶豫。
祁肆總算是擡頭看他,也看到了他身後的跟過來的那個身影,有些好笑:“談不上......你不是我師父嗎?”
宿鸢笑了:“你還認我?”
祁肆沒正面回答,隻笑道:“跟師......跟他好好呆着吧,郁風暫時不會動你,不過還是避着點。”
“什麼?師娘?郁風怎麼了?”
祁肆指了指他身後,接着說:“我走了。”
宿鸢回頭,見到來人後,嘴角揚起了笑容。再回身時,祁肆已經走遠了,隻是這次步履輕松了許多,恍惚間像是他剛教她術法的模樣。
郁風沒法力的事情,還是少些人知道的好。祁肆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什麼事情,方才還輕松的步調,此刻卻慌亂起來,她快步回了院子。
郁風不在院子裡,接着她直接去了郁風的屋子,門都沒敲直接闖了進去。
郁風正打算上床歇着,便被人拉了肩膀抵在床架上,顯然來人心情不快:“你試了那口訣!”
郁風就這麼看着祁肆,他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麼失态,之前發現自己騙她時,平靜得讓人覺得詭異,在冥界質問自己的時候更多的是憤怒,而此刻他竟覺得祁肆有些懊惱與自責。
郁風平穩地點了點頭:“算不上,我沒用那方子上的藥。”
祁肆:“當日攔着我不讓試的是你,現在偷摸着試的也是你,郁風你到底在幹什麼?”
祁肆沒松手,郁風也任由她抓着。他牽起嘴角笑了笑,安慰道:“我好歹算個神仙,這口訣奈何不了我。”
是啊,他是個神仙。
祁肆拿他沒辦法,當下松了手,有些不自在:“那......那這幾日可有何不适?”
郁風搖頭:“隻傍晚之時,有些乏。或許是還沒适應這凡人的身子。”
祁肆了然,沒再繼續追問,隻是接下來的日子裡,将郁風盯得更緊了。連成硯也有所察覺,還以為兩人怎麼了,問了好幾次。原本成硯跟他的那位師弟,平日便耗費了許多時間在盯着那些起死回生的人身上,祁肆不想讓他們更擔憂,便沒透露郁風用了口訣的事。
祁肆這些日子去哪裡都跟郁風一起,連去查探李有譽時也帶着,更别說盯着起死回生的那些人了。
隻是今日她想去見宿鸢,正打算獨自去時,被郁風攔住了去路。
“去哪兒?”
祁肆簡單道:“一個地方。”
“我不用去?”
“嗯。”她說完就要走。
郁風:“你不管我了?”
祁肆頓住腳步:“......不是,我去去就回。”
“那為何不帶我一同前去,我拖累你了嗎?”
祁肆看着他,覺得有些好笑:“你怎麼......怎麼回事?”
“怎麼了?”
祁肆想郁風現在沒有法力,即便見到宿鸢也無能為力,現在成硯還沒回來,那小師弟也不在,郁風如今用了那陣法口訣,一個人呆在這裡,若是出了事就難辦了。
“沒什麼,一起去吧。”
兩人并肩走在街上,祁肆坦然道:“我去見宿鸢。”
“什麼?”郁風有些驚訝。
祁肆腳步沒停,繼續道:“宿鸢是我師父,你若要帶他走,我不會坐視不管。最多明日他就會離開黃州,之後去哪裡我也并不知曉。”
“祁肆......”郁風叫她。
祁肆看着他道:“怎麼了?”
郁風想說你不必對我如此戒備,可看到她的眼睛,卻又什麼都說不出口。
祁肆不會信他這句話的。
“沒什麼。”郁風道,“我知道了。”
等到了院子,祁肆将郁風留在門外,進去說了什麼後,再帶着郁風進去,活像是對方不願,郁風便進不了這個門一般。
院子裡,劍生在練劍,有了劍靈的加持,他的劍意帶了些靈氣。宿鸢就在院子裡坐着,見到郁風時,竟還颔首示意。
郁風跟在漠北時一樣,眼神淡淡的,沒什麼情緒。
祁肆在宿鸢對面坐下來,看着劍生道:“他的劍法越發精進了。”
宿鸢:“他每日都練,沒一天落下過。”
“對了,你們怎麼不呆在漠北了?”祁肆剛問出口,便覺失言,記得上次宿鸢說他們是奉命來的。
宿鸢也不隐瞞:“皇上收了他的兵權。”
祁肆有些惋惜,劍生的确是一個好将軍:“那漠北.......”
“漠北沒事。帝王心術而已,他看得開。”宿鸢道。
祁肆道:“之前也是奉的皇上的命?”
宿鸢點了點頭。
“阿鸢!”有人叫他,“來一局!”劍生說罷,便将一杆銀槍扔了過來,宿鸢像是習以為常,接過銀槍便去了。
兩人默契十足,過的幾招十分暢快。
到了院子後,郁風便沒再說過話,此刻他專注地盯着宿鸢的銀槍走勢,眼神愈發沉郁。
祁肆看了一會兒道:“郁風,長清劍還在。”
“徒有其表罷了,長清隻有一把,現在已融進了劍生的身體裡。”郁風進院子時便看到了劍生手上拿的就是長清,可惜卻不是辛肆神君的那把了。
劍靈入體,長清劍便如同廢鐵一般,不會有絲毫光彩。劍生能将沒有劍靈的長清劍養得如從前,至少說明他真心待長清。
“長清的事,是我隐瞞在先,但我不認為我有錯。若天帝追究,我一并認下......”祁肆道。
“祁肆,”郁風打斷她道,“你真是......”他一時間停住話頭,轉而繼續道,“别說了。”
漠北那日發生了太多事,郁風那幾日情緒難得有起伏,接着又要處理清遠的事,根本無暇再顧及此,後來便不了了之。直到現在重新想起這件事,他竟然沒有想到,若長清劍自身不願意,上古靈器的劍靈豈是一個人間除魔人能輕易取得了的。
他當日竟然還想祁肆承認,她即便承認了有能怎樣?不管有沒有她,這長清劍靈丢定了。
罷了,一切皆有注定。
郁風眼裡的不甘,一分一分散去,看向劍生的目光裡含着不滿。來人間這一趟,屬于人的情緒體會了個遍,真不知曉是好是壞。
他正煩悶之際,聽見祁肆叫他,轉頭之際,眼裡的情緒沒收幹淨,被祁肆看了個全貌。
祁肆不知道他方才還算平靜,即使見到了劍生二人,也沒有過多不滿,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怎又滿眼的不耐,她不禁問道:“你到底對劍生有何看法?”
郁風原本不覺有什麼,此刻聽祁肆如此維護那人,又有些生氣:“那你又為何對他處處高看一眼?”
郁風從未對祁肆生過氣,就連在漠北的時候,情緒也并不外露,不像此刻,祁肆感覺到了他的生氣。
祁肆皺眉:“劍生盡到了将軍的本分,沒有絲毫私心,我高看一眼又有何不可?”
郁風被問得啞口無言,下意識覺得不要再開口,卻又想問個明明白白:“的确。那你又為何處處猜忌我?我們日日都見着,為何你總是不信我?隻因為辛肆就要判我死刑嗎?”
“郁風,是你魔怔了,還是我恍惚了,神仙會跟凡人日日相見嗎?你過得是什麼時間,我過的是什麼時間,幾年不見,見面便一直跟着我,還不許我懷疑片刻?還有辛肆的事兒早翻篇了,是你自己揪着不放。”
幾年?是了,天界與人間不同。
不等郁風再說什麼,宿鸢二人收了東西走過來,劍生道:“怎麼了?”
也不知宿鸢跟劍生說了什麼,再見的時候,劍生待祁肆又跟在漠北時一樣了,甚至多了些長輩照顧晚輩的情誼。
也并未對郁風有過多的敵意。
祁肆道:“沒事,我有些倦了,先回去了。”
她說完沒有等郁風,直接出了院門。郁風掃了兩人一眼,算是打過招呼,便跟着追出去了。
祁肆走得不快,隻是覺得心裡不暢快。
“祁肆。”身後有人叫她。
祁肆腳步沒停,回頭看了郁風一眼,又向前走了。
郁風追上去:“抱歉,我方才性急了些,是我的錯。我隻是不想你那樣看劍生。”
“為何?”祁肆不解地問他,“就因為他拿了劍靈?”
為何?對啊,為什麼?
郁風心裡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因為這個而不快。他一時間說不出話。
“罷了,我又如何左右得了你的想法。回去吧。”祁肆緩緩道。
郁風沒再說話,隻慢慢的與祁肆并肩走,陽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長,郁風偶爾偏頭看她,竟覺得舒心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