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溟蹲在樓道口修自行車時,我聞到了熟悉的鐵鏽味。他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粉色的燙傷疤——那是上周幫我煮醒酒湯時被蒸汽燎的。
"鍊條卡死了。"他頭也不擡,沾着機油的扳手擰開生鏽的螺絲。我看着他後頸被曬紅的皮膚,突然想起他初三那年也是這樣蹲在菜市場修魚攤的冰櫃,就為省下給我買教輔書的錢。
梅雨天的潮氣讓樓道牆皮鼓起水泡。我遞毛巾給他擦汗,瞥見他褲袋裡露出一角淺藍色信紙——是上周班花托我轉交的情書。白夜溟擦手的動作頓了下,沾着油污的指腹無意識摩挲着信紙邊緣,在"喜歡"兩個字上暈開髒兮兮的指印。
晚飯時他破天荒倒了半碗辣椒油。我看着他被辣得泛紅的眼尾,想起今早垃圾桶裡撕碎的情書殘骸。他低頭扒飯時,後頸棘突随着吞咽動作起伏,像隻倔強的貓。
暴雨突至的深夜,我被雷聲驚醒。白夜溟正蜷在客廳沙發改卷子,台燈把他的影子投在黴斑牆紙上。他左手攥着我高中時的舊校服,袖口那道咖啡漬已經洗得發白——那是他剛被領養時做噩夢,我裹着他哄睡留下的。
“哥。”他突然出聲,鉛筆尖在草稿紙上戳出小洞,“張老師說你胃不好。”我這才發現他改的根本不是競賽題,而是我随手扔在茶幾上的體檢報告。
晨光漫過紗窗時,廚房飄來中藥味。白夜溟系着母親留下的碎花圍裙,正對照手機食譜攪動砂鍋。他左手虎口貼着創可貼,邊緣翹起的地方能看見被燙出的水泡。
“十點吃藥。”他把保溫杯塞進我書包,杯壁殘留着被鋼絲球刷出的劃痕——正是我三年前弄丢的那個。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從舊貨市場淘回來的,就像不知道他何時記住了我所有的忌口。
放學時他在校門口梧桐樹下等我。夕陽穿過葉隙在他肩上灑下光斑,右手拎着的塑料袋裡裝着新蒸的桂花米糕——老家巷口那家倒閉五年的老字号味道。我咬開松軟的米糕,嘗到了他淩晨三點偷跑去鄰市排隊的熱氣。
暴雨季來臨前,白夜溟把我的單人床換成了高低鋪。他睡在上鋪,半夜翻身時鐵架會發出細微的吱呀聲。有次我裝睡,聽見他輕手輕腳爬下來,把我踢開的薄被重新掖好。月光漏進他挽起的褲腳,露出腳踝上陳年的凍瘡疤。
校運會那天他報了三千米。最後一圈時突然摔在煤渣跑道上,卻攥着金牌不肯讓醫務室老師碰。直到我蹲下來給他擦碘伏,才發現他掌心裡用油性筆寫着我的名字縮寫——被血和汗浸得模糊不清。
梅雨最重的那個周末,他在閣樓找到母親留下的縫紉機。我那些磨破的襯衫袖口都被他補上了歪歪扭扭的星月繡樣,針腳密集處藏着洗不掉的鏽迹——是縫紉機針頭紮破手指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