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時間總是極為短暫,夕陽最後一抹金晖卡在山坳時,哪吒正蹲在糖畫攤前犯愁,猶豫着是選條龍還是選頭虎,那三個小丫頭蹦跳着往山道去,頭上别着的野花還在晃悠。
“收攤喽!”賣包子的老漢開始撤蒸籠,白霧混着肉香籠住半條街,其他攤位也陸陸續續開始收攤。
哪吒揉着撐得跟撥浪鼓似的肚皮,嗓子眼裡卻像有饞蟲在撓癢癢,他的小手伸了又縮地沖着蒸屜比劃:“要不……再塞倆?”
哪吒前兩天餓得前胸貼後背,但忽然想到殷夫人此前吓唬他的話,伸向蒸籠的手又觸電般縮回——聽他娘講,若是貪得無厭一直繼續吃下去,早晚變成拱豬圈的豬妖。
他滿腦子都是自己變成圓滾滾的肉球,混天绫勒出三層遊泳圈的噩夢畫面,不由得咽着口水後退三大步,“還是算了,再饞也不能往死裡塞!”
這時山道方向冷不丁地炸開聲悶雷,驚得他打了個哆嗦。
“什麼鬼動靜?”哪吒轉頭望去,西邊山脊上忽然亮起兩盞血紅燈籠,在暮色裡忽明忽暗,他戳了戳旁邊收拾蒸籠的老漢,“你們山上還點燈籠?這麼氣派啊?”
“什麼燈籠?”老頭有些不明所以,擡頭就瞬間慌了神,手上的包子滾落在地,“那是……那是蟒精的眼珠子啊!”
他的一聲驚呼傳出去,整條街的嘈雜聲突然斷了片,套圈攤的彩陶罐噼裡啪啦碎了一地,賣糖人的銅鍋滋啦溢了糖漿,茶攤老闆踹翻木桌橫在當街,連錢匣子都顧不上拿,踩着碎瓷片就往巷口竄。在一片混亂中,哪吒反手揪住個逃命的貨郎:“咋回事?”
貨郎的扁擔早不知甩哪兒去了:“妖、妖蟒又來了!”
話音未落,山道口的樹叢轟然倒伏,二十丈長的紅鱗大蟒碾過碎石堆,鱗片刮擦青石的聲響極為刺耳。
“小郎君快逃啊!”賣包子的老漢推攘着哪吒後背,“那蟒精吞過好多人了!”
“嚷嚷啥?小爺可不怕妖怪!”哪吒甩開老頭的手,“這孽畜害了這麼多人,你們就隻知道逃?”
他擰着眉頭打量山隘口——若是在陳塘關地界,莫說吃人的精怪,便是偷雞的狐妖都得抓起來示衆。這蟒精竟能害人修煉至此,着實讓他想不明白。
老頭歎氣道:“前些日子,我們也請人降過妖,來了個道長,說是已将其斃于劍下……”
“那怕是诓你們的吧!”哪吒冷笑道,那妖蟒已完全展露身形,蛇身盤曲塞滿整條峽谷,頭顱昂起高過鎮口牌樓,兩隻血紅色豎瞳足有石磨般大小。
這般山嶽似的龐然妖物,也不知吞了多少活物才修成,瞧它身周籠罩的血霧,便知這妖蟒造了不少殺孽。
哪吒本來隻是随意找了個地方落腳,自然不知此地竟是遠離陳塘關上千裡的七絕山。這蟒蛇精仗着晝伏夜出的習性,白日裡盤踞洞穴蟄伏,夜裡便興妖作怪為禍鄉裡。
此妖雖然道行不深,卻仗着地利連傷了好幾批除妖人,後來更是膽大包天,竟敢偷襲西行取經的唐僧一行,将那齊天大聖都囫囵吞入腹中,卻被猴王在肚子裡翻江倒海,落得個腸穿肚爛的下場。
而如今,這蟒蛇精提前撞在哪吒槍尖上,想必也是命中注定有此劫。
“囡囡!”賣包子的老漢面色一變,嘶吼着就要朝着那邊撲過去,卻被旁人死死拽住,那蟒尾卷着的,正是剛剛跟哪吒鬥草的藍衫丫頭。
“給小爺松開!”
哪吒生平最見不得妖怪害人,他蹬着風火輪沖天而起,身邊騰起的火焰把周邊照得亮如白晝。
巨蟒昂起頭顱,猩紅豎瞳裡閃過一絲輕蔑——往日多少刀劍劈砍在它鐵甲般的鱗片上,連道白痕都不曾留下。此刻見那紅衣孩童持□□來,竟懶洋洋盤起身子,居然不閃也不避,隻待着哪吒自投羅網,好讓它一口吞下。
“當小爺的火尖槍是燒火棍?”
哪吒冷笑一聲,他的火尖槍又豈是凡間刀劍能比拟的,槍尖的三昧真火轟然暴漲,在熔穿紅鱗捅進蛇身的瞬間,腥臭黑血遇火即燃,炸開的焰團映亮巨蟒瞳孔中猝不及防的驚恐。
趁着巨蟒吃痛松脫的刹那,哪吒踩着風火輪掠過蛇身,混天绫撈起吓懵的藍衫丫頭,穩穩甩到了鎮口的老槐樹下,他們方才就在這裡鬥草。
“快躲起來!”哪吒扭頭喝道,餘光瞥見丫頭踉跄着撲進茅屋,他才又放心地回去迎戰巨蟒。
那巨蟒瘋狂甩動身軀,始終想不通那紅衣孩童的火為何撲不滅。卻不知這三昧真火遇水則燃、遇風更旺,當年連齊天大聖在煉丹爐裡都吃過苦頭,它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身體裡面的髒器灼燒般的痛楚。
這娃娃絕非先前那些虛張聲勢的和尚道士能比的!